刘正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尴尬，看陈继祖的眼神中也充满疑惑。显然这位小师弟的表现，和他印象中的那个童年伙伴完全不是一个人。

考虑到两人分开时候的年纪，有这种变化也不稀奇。何况要真是之前认识的那个阿祖，根本没可能成为黑鬼明力撑马仔。

这种不切合实际的条件开出来，其实就相当于下战书。自己不但要直面师爷谭的怒火，更意味着胜字堆从这次的事情里出局。

老大铁狼本来是准备亲自过来，是自己说出和阿祖的关系，又在老大面前打了包票，才抢到了这个机会，更是得到可以扎职红棍的承诺。现在这么回去，铁狼会不会放过自己？又拿什么给老大交待？

迟疑了大概五秒钟，感觉到众人看自己的目光越发冷厉的刘正民，只得挤出个笑容：“好吧，其实这也很合理。投资么，可以分红的，这等于是有财大家发。阿祖送机会给师爷谭，他没理由拒绝不是么？我这就去，等我消息。”

等到房门关闭之后，晒马强冷哼一声：“胜字堆真是越来越差劲！铁狼自己还像个样子，收小弟的眼光就不敢恭维。这个蛋散，看到他就火大！他走了，总算可以聊天。”

大只茂则看向陈继祖：“还有没有别人……”

“我只打了五个电话，人应该是齐了。这次是我和孝字堆的事，和各位大哥各家社团都没什么关系。黑鬼哥肯关照我，是我走运。各位大哥帮我，是看得起我！道理我都懂，刀枪无眼，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各位大哥就算不帮忙，我也没话说。我和师爷谭无冤无仇，孝字堆就算想要插旗全港岛，和我这种普通市民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他们因为我没有社团字头罩，就拿我当垫脚石，这口气我咽不下！这次要么就打出个结果，要么就鱼死网破！阿金，给几位大哥倒茶。”

阿金来到桌前，把几人面前的茶水倒掉洗涮干净，在几人面前把四只茶杯一字排开，依次注入茶水，最后将壶嘴与平列的四个茶杯相对。

陈继祖沉声道：“单刀独马走天涯（此处“涯”发“癌”音），受尽尘埃到此来。变化金龙逢太吉，保主登基坐禅台。”

现在留下的四个，除了晒马强不太把握，其他三个都是老牌社团大底。不管社团如今规模如何当事人为人怎样，规矩传统不会改变。既然扎职必然有专人传授洪门暗语切口，以免行走江湖不识规矩被人看笑话。

阿金此时摆下的是洪门茶阵中“忠臣阵”，意思就是求帮求助。茶水一共四杯，饮第一杯表示可以帮助照护妻小；第二杯可以帮助钱财；第三杯答应救命；第四杯一力承担生死托付。如果一口气把四杯喝下，就代表自己整个社团都会参与到事情中，

要人出人，要钱出钱。

猪王并没有喝茶，而是看了一眼杯阵，又看了一眼陈继祖：“你的事情强叔都知道了，对师门忠，对朋友义，忠义两全是我洪家好汉。老人家很欣赏你，如果你肯加入和联胜的话，不需要从蓝灯笼做起，平地一声雷，直接升你做红棍。你的事就是社团的事，不是你打孝字堆，是整个和联胜打孝字堆。不要说打师爷谭，你想打下整条九江街都没问题！”

“多谢强叔看得起我，不过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猪王哥不要见怪。”

“哪的话，这种事当然要自愿，怎么可能强迫。”他说话间，手在第四只杯子上停了片刻，最后移到第三只茶杯，拿起杯一饮而尽：

“我也混深水埗的，和师爷谭他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偶尔也会一起做生意。如果打到不死不休，今后大家不好相处。不过我可以保证，天府大厦平安无事。谁想进这间房，都得从我身上踩过去！”

“猪王哥有心了。”

阿金将杯中水倒满，大只茂二话不说，一口气四只茶杯里的水全部喝光，擦擦嘴角又朝陈继祖一笑：

“我来的时候老大就吩咐了，祖哥的事就是我们潮义胜的事。既然祖哥开口了，我这就回去准备人马。什么时候打，祖哥说句话，我拉潮义胜全部兄弟过来。”

“多谢茂哥。”

晒马强看看四只杯子摇头一笑：“不是吧？什么年代了，还讲这些？我都快忘光了，更别说我手下那些蛋散。读书好就去考大学了，怎么可能混社团？我那帮手下讲打就没问题，让他们念书就像杀他们一样，谁懂这套玩意？我这个人说话直，几位老大别介意。那几百兄弟肯跟我，是因为我给他们饭吃。所以祖哥你……到底有多少钱。或者说黑鬼哥肯为你拿多少钱。”

“黑鬼哥不会给我一毛钱，他一个大帮能有多少钱？强哥你去钵兰街爽一个晚上的开销，就够他几个月薪水了。几百号人，他拿什么付？至于我……二十万就有，多一毛钱也拿不出。”

“这样啊，那就不好意思了。不过毕竟老大开口，不做事也没法交待。马马虎虎喝一杯算了。”他的目光再次看向阿金的胸部，手直奔第一只茶杯。

陈继祖右臂上的僵蛇突然苏醒，灵蛇吐信！

在场几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就是一声脆响！破碎的瓷片崩得到处都是，晒马强手放在空中，他即将要抓的第一只茶杯被打得粉碎。那条铁蛇又回到了陈继祖臂上，一动不动再次沉睡。

晒马强目光一寒，木头的眼睛，也盯住了那条飞铊。不过那张老脸依旧如同古井波澜不惊。

陈继祖神色如常，仿佛刚才一切和自己无关。“既然不想喝就不必勉强，黑鬼哥是懂道理的人，不会因为别人拒绝

自己就发火。金姐，换个杯子。”

“不用了。”木头摇摇头：“你的茶太贵了，东福和我都喝不起。我还要赶回去上班，恕不奉陪。”

忠臣阵为洪家求救阵法之一，倘若对方一杯不饮，就是表示无能为力拒绝帮助！

眼看木头起身，晒马强也跟着站起，两眼紧盯着陈继祖：“我以为你只是城寨拳王，没想到飞铊玩的也不错。”

“我以为你脑子里除了大波就只有大粪，没想到居然还认识兵器。”

“好说，我最大的爱好就是收藏兵器和练兵器的人，有机会可以带你参观！”

“强哥这么大方，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我也提醒强哥一句，别以为练过几年硬功就天下无敌，你的铁布衫不是什么兵器都挡得住。有些武器天生就是它的对头！”

“强哥……”木头忽然咳嗽了几声：“不好意思，我怕来不及赶回工地，方不方便搭你的车？”

“木头伯说话当然方便了。”

望着两人离去，大只茂尴尬地一笑：“我也先回去了，我把号码写给祖哥，用人的时候提前四个小时通知我就好了。”

陈继祖又看向猪王，后者微微一笑：“祖哥现在改变主意，我之前的承诺依旧有效。最老福义兴，最大和联胜！论人就是条四多，可是论地盘实力，和联胜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只要强叔说句话，不出一天就能把师爷谭打出九江街。”

“我其实是在考虑一个问题。他们都走了，猪王哥你还不走，难道是准备吃晚饭？”

厨房里，阿金把茶具又洗涮了一番，陈继祖则从后将她环在怀中。同样的动作，对林映秋的时候就不敢，对阿金就毫无压力，这或许也是两人区别的一部分。

阿金轻轻挣了一下，接着就顺从地将头靠在他怀里，任由男人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嘴里发出诱人的呢喃。

“从猪王走，你就只收拾房间不说话，是不是在生我气？气我把五个社团都赶走了，只有匹夫之勇做不成大事？”

“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你不说我就不问了。我不说话不是发脾气，是不想打扰你想事情。男人做大事的时候，如果女人在旁边问东问西，会被男人烦的，我才不要。再说晒马强那个龟蛋，我也看他不顺眼。你不赶他走，我也想用开水泼他。一会我就打电话给他老大巴闭，问问他是不是忘了当年怎么出的观塘。”

“最多骂他两句了，难道就为这点事打死他啊？其实晒马强这人还不算差……至少他肯说真话。毕竟还是年轻气盛，和老江湖比差远了。”

阿金一愣：“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