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四十多岁,头发斑白,身量瘦小,但人很精神,听见动静转过头,看见是李如意愣了一下。
“盼儿?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李如意疲惫的笑笑。
“我娘去了,我找表舅说户籍的事儿。”
这时候还有人头税,孙氏死了,当然要第一时间销户,避免今年秋天收税的时候要多缴一人。
“哦!快进屋吧!你表舅在中间那屋呢!”
李如意也没客气,快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她就看见里正此刻正坐在炕上望天,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看见李如意进来,也没意外,毕竟房门大敞着,刚才李如意和他媳妇说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表舅……”
听见她熟稔的把两人那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头衔说的如此亲近,里正也没有纠正,点了点头问她。
“帮你娘销户嘛?”
李如意点点头,把带来的菜放在一边。
“嗯!除了帮我娘销户,还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里正没什么表情,好像才睡醒还没回魂一样。
“你说。”
李如意也没有扭捏,大大方方的开口。
“我们还想要分家,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分成两个户籍。”
一听说分家,里正表情明显愣怔了一瞬,下意识说道。
“你家不就柱子一个嘛?分什么家?”
李如意早就见惯了忽略她们的人,面上也没什么变化,开口给里正解释。
“对,就是要把我们和柱子分开。家里的财产都不动,全都给柱子,我们姐妹三人另起一户。”
她把立女户隐匿在分家之中,里正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听她要这么分,非常不理解。
“那你们分出去干嘛?”
大齐的农户分为好几个等级,有上户中户下户,这都是根据地亩多少分配的,都属于主户。
李如意姐妹三人要是分出去,一点地都没有,是没办法成主户的,只能成为客户,以佃田或是帮人种地为生。
而且,客户是夹在农与商之间的等级,比农的地位低一些,又比商的地位高一点,这对她们往后婚嫁都有影响。
想到了婚嫁,里正忽然意识到,这一家三个姐妹一但立户,那就只能是女户,女户的问题要更麻烦。
村子里不是没有女户,那是个寡妇,跟男人生了四个女儿,男人和公婆都死了,她又不愿意改嫁,更不愿意招人上门,就立了女户。
但她们日子过的无比艰难,家中就算是有六亩地,每年也是紧巴的不行。
就因为这一年五两赎役的钱,简直是卡死在她们脖子上。
听说家里现在的女儿都想让她娘招个人上门,养个男人明显比一年五两银子便宜太多。
大齐主要流通的货币是铜钱,一千铜钱为一贯,明面上买东西时一两银子只能当一贯钱用。
但若是到钱庄,一两银子大概能兑换一千一百个铜钱左右,各个钱庄的银价不同,每天兑换铜钱的价格也有浮动。
有时候不足,有时候甚至能兑换到一千二,有的人甚至直接钻营这些挣钱。
不过,农户人家过日子,大多不去钻营那个兑银的营生。
铜钱携带不易,路上遭人偷抢追回也困难,还不如最开始就不动这个心思呢!
县里倒是有人专门干这个,就是风险比较高,毕竟能开钱庄的,也不可能包容这种人,时间长了,轻则挨顿打,重则断胳膊断腿丧命的,也不在少数。
封建王朝的权贵阶级想要解决问题,就是这样简单粗暴。
农户人家不接触银子,买卖粮食收的也都是铜钱。
商户不蠢,不可能放着便宜的铜钱不用,去给人银子。
所以对于那户人家的女人来说,一年交的赎役税银,足有五贯零五百多个铜钱。
这些钱放在寻常农户家中,在地里出息足够的情况下,完全能供给一个寻常人家好几年的花用。
而李如意若是立了女户,她还没有六亩地可以供她挥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