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又怎么会知道？我一直都只是遵照着那位先生的旨意而活着的，所以我既不存在什么意义也没有意志！而我只要孤独一人就可以——”他蓦然愣住了，又记起了什么。

“诺拉哥哥——”我骤然睁大了眼望着他，我只想他能在这片刻记起我哪怕一瞬间也好，但他仍然没有，他脑海中浮现的是他在从空中落下时对他伸出手的龚炎与严钧睿，还有其他的执器者。“我还没有找到答案，但我记起来一件事，我也的确有过同伴——但是这样，的确还赢不了——”

“那么你的意志是什么？”伊蒙莎还在追问，圣母玛利亚将那道六芒星法阵托了起来，在那中央逐渐显现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白金色日轮，圣母玛利亚被那白金色日轮所发出的灿烂光芒包围在内，眼下亚伯罕的所有攻势都不能再击中她，亚伯罕弹奏圣歌所发出的光环也不能再将她禁锢。“让我见识你的意志，诺拉先生，你知道获胜的方法吗？”伊蒙莎又问他，而他低头思索起来这个问题。

“为什么活下去也为什么取胜？肯定是因为我一直都在逃避，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实在找不出答案，但尽管如此我也对这个问题有一些领悟……他们到现在也还没有止步，也还没有放弃，所以我也不会止步也不会放弃！我相信只要继续走下去到这条路的尽头，就一定会找到答案，这就是我的回答，也是我的意志！”

他蓦然响亮而坚定地大声回答道，亚伯罕也扬起身后的飞羽铿锵地弹奏起琴弦，他汇聚起星河般的无数白金色光芒，奏响了《以赛亚圣歌》，那是能够直接摧毁与自身相同的诸神的圣歌，虽然那样会在瞬间消耗自身巨大的魔力；但亚伯罕毫不迟疑地奏响圣歌，骤然一道通天贯地的白金色光柱从圣母玛利亚的脚下拔地而起，将她包围在这光柱中，她霎时被幕天席地的白金色光焰吞噬，而正因为圣母玛利亚在白金色光焰中丧失了维持法阵的魔力，所以那白金色日轮也在千万道流光溢彩中当空炸裂开化作齑粉，碎落光华到处散落开去。

“即使心存迷惘我也会继续前进，那就是我现在应该做的事情！”亚伯罕将最后的音律化作一道光剑击中圣母玛利亚，圣母玛利亚彻底化为碎光消散，就连伊蒙莎也在四散的气浪中被抛甩出去，跌落在地上。“是我输了，那么只要是你的话，就肯定能做得到！”伊蒙莎跌倒在地喘息着，而诺拉哥哥笑着上前向她伸出手。“你让我扫去了心里的一丝迷惘！”她被扶了起来，蓦然又笑着靠在诺拉哥哥身上，我顿时就被冻结在原地。“你的意志，我也的确感受到了！”她的眼光变得越发柔和，那其中分明有些爱意，虽我并未确信那是怎样的爱意。

“谢谢你给的红茶，那比起温柔的谎言要好喝太多了！”他同样笑着对女神官致谢，伊蒙莎欣然一笑。“那太好了，那么再见了，诺拉先生！但请您不要忘记，当您遭遇危机时，我也会陪在您身边！”在她逐渐也消散为碎落光芒的时候，她骤然向前对着少年的唇轻轻一吻，而他同样望着女神官轻柔地微笑。“是的，再见了，伊蒙莎小姐！”

我空洞地望着他，还是站在他永远不曾看见的角落里，他在下一刻回到了梦境里自己房间中，眼前还放着弗朗辛倒给他的红茶。“我已经不再需要谎言了！”他走过去推开了房门，我也发现我面前的屏障再次消散了，但我这时根本迈不出脚步去追上他，我眼前还是浮现着极光下流光斑斓的海面，那熊熊燃起的篝火，沙滩上被海浪冲散的字迹，他乘船向着北欧的港湾驶来……

他身上没有带着那块子冈牌吧，他一定全都不再记得了，记得少年与旅行者共同背负着诅咒永无止境地欢笑着旅行，记得他说过我是他的希望，而他分明对我说过那么多次，他分明希望是我给他带来救赎……那么他现在已经得到了那份救赎对么？从那些同伴身上，从与他一起绝望过的女神官身上，我这微小的希望只是在角落中微不足道……砗磲项链，布娃娃，他从悬崖上跌落下去，他微笑地站在船头……就好像所有都从没存在过！

当我伫立在那座山崖上的时候，我记得我曾听过有一股从西方吹来的风讲起了《海的女儿》的童话故事，这对如今的我也是再熟悉不过的故事；现在我蓦然发现那故事说的才像是我，那位长着鱼尾的公主当初一定和我一样，其实一直都在做着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只有当一个人爱你，把你当做比他父母还要亲近的人的时候；只有当他把他全部的思想和爱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时候；只有当他让牧师把他的右手放在你的手里、答应现在和将来永远对你忠诚的时候，他的灵魂才会转移到你的身上去，而你就会得到一份人类的快乐。他就会分给你一个灵魂，而同时他自己的灵魂又能保持不灭。”

“只愿他知道，为了要和他在一起，我永远失去了我的声音！”海的公主就怀着如此憧憬，忍受着刀割般的剧痛为心爱的人跳舞。

但她永远都没等到王子将全部的思想与爱情放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更再也不可能看到牧师把他的右手放到自己手里，答应现在和将来永远对自己忠诚的那一刻；她抛弃父母族人孤苦地来到陌生的国度，始终忍受着踩着尖刀的剧痛却只成为了属于王子的女奴，王子也吻过她的唇，抚摸过她的长发，还把他的头贴到她的心上，弄得她的这颗心又梦想起人间的幸福和一个不灭的灵魂来。

王子分明知道只有海的公主才是所有人中最喜欢自己的人，但却还是未曾让她得到她所想要的爱，只是任凭她在婚礼的夜晚像被追逐的燕子般旋舞，她踩着的尖刀一定让她的脚一直流着血，但那其实不痛，因为心如刀割的剧痛比这要痛得多……但纵然王子辜负了她，纵然王子迎娶了邻国的美丽公主，她还是没能把巫婆的尖刀刺向王子，她知道她不会再获得那个不灭的灵魂；那么化为在海中的泡沫非常合适，死在纯粹的深爱中也非常合适，我并不需要不灭的灵魂，而我怀念着冰冷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