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学的夫子水平有限,一般教完千字文跟论语,差不多就要去镇上私塾或县学读书了,那时束修便不只是两条腊肉一双布鞋这么简单了,再加上笔纸墨砚等开销,银钱便如流水般哗哗流出去。
先上了酒和拌胡瓜来,那个颂诗的小童捧着坛子,替他们倒了两碗浊酒,还泛着绿,微沫,极有诗意。
崔令鸢见小娃娃圆脸圆眼睛可爱,便逗弄了一番:“刚刚是你念诗罢?”
小童得知自己结结巴巴背书被人听去了,点点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崔令鸢端起大碗,吹开上面浮沫,豪饮一口,咂嘴吟道:“绿蚁新醅酒。”
外边雨声潇潇,手边却没有红泥小火炉。
沈晏只见过她端着小杯盏浅斟慢酌,哪里见过这样豪情洒脱,不由得莞尔。
崔令鸢催着他也尝一尝,“驱驱寒。”
人家以姜汤驱寒,他们那酒暂代,也是没谁了。
沈晏不似简安元好酒,只见她喝着好,心想村酿或许自有一番意趣,也低头抿了口。
不辣,微酸,再一仰头,碗里酒就喝尽了。
然没过一会儿,面上便泛起红晕。
崔令鸢夹了一块胡瓜入口,缓缓笑了。
她记得他酒量没自己好,这村酿后劲是挺大,空腹喝易醉。
之后点的菜陆续都上来了,崔令鸢才发现原来这豆腐饭,便是后世豆花饭雏形。
东西很朴素,一碗豆花,一碟蘸水,再加一碗稻饭。
吃时先擓块豆花叠在热腾腾的米饭上,用筷子夹蘸水,抹在豆花上,掺和着米饭拌匀了,一起扒嘴里,又香又烫,不知道放了什么调料,嘴唇有些麻麻的,不过想来也不会是花椒,毕竟这时候花椒金贵,寻常人家轻易吃不起,许是山中什么植物。
茱萸辣油红艳艳的,沾在沈晏唇上一点,像是涂了胭脂,配着白皙肤色更加娇艳,“秀色可餐”说的莫不就是这样?
崔令鸢还没看够,对方便拿了帕子擦嘴,将那唇上红艳给沾走了。
半点朱唇,可惜不得尝一尝,崔令鸢遗憾不已。
掩下心里那些不正经,嘴上正经道:“店家娘子的豆花点得好,滚嫩绵白,不溏,不老,入口即化。配上蒸的腊肉更有滋味,你试试。”
那腊肉是白蒸的,没放清酱汁子污了颜色,旁边另放一碟醋蒜水。
碗底汇了一汪油亮亮的肉汁,蒸肉蒸出来的,汁窝着被肉汁浸得咸香的茄子,倒比肉还好吃。
那边吃不了太辣的阿昌便放弃了豆花的蘸水,而是端碗将肉汁倒进碗里,上边盖些三肥两瘦的腊肉片,捣碎了拌进饭里,就着清炒菘菜跟炖鸡吃起来。
剩下烧小鸡倒也确实嫩,就是一只没多大。
一桌四五个菜,浓油赤酱跟清淡蒸食都齐聚了,没想为了躲雨随便进的山村脚店味道竟然很不错。
专心用饭间,没人注意到雨什么时候停的。
走出去时,空气中还残存着雨后湿意,一点儿也闻不见下午的粪臭。
山风迎面微拂,身上湿衣半干,很是清爽凉快,崔令鸢可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