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女儿一同呀。”
“你,”他鼻孔哼了声气,“这不是我的……”
他话没说完,杨氏截断道:“这是我的女儿,不让携她去,我也不去,改日我约将军夫人赔不是,解释清楚我的可怜处境便是。”
“你可怜?”苏广图翻了个白眼,一甩袖子,“可那宅子是……”
杨氏又打断他,冷淡道:“出门前我已经嘱咐明白了乐儿,乐儿虚岁也快九岁,她是个懂事的姑娘,不必你多忧。”
苏广图瞥一眼故意别开脸看向巷子深处的乐儿,这小姑娘虽小,哪怕只是个粉扑扑的侧脸、洁白的小脖颈也已显出娇贵。她倒是个极带得出去见贵人的体面闺女,可她是尹颂的闺女……
杨氏不耐烦道:“这门口风大,我身子弱,你是携我们去还是不携?不携我可要进屋啦。”
这都马上要到付大人指定的入居仪式吉时了,苏广图还有时间斟酌吗?只能一摆手让这对“母女”上车。他知道嘱咐或恐吓杨氏在宴上别乱说话根本无济于事,所以马车上三人一路无话。
马车驶出苏府所在的雁居路,转入那天遇到那位长渊公子的大街口,又穿过几个街口,进到另一条更繁华的大街。安歌儿掀起窗帘一角往外看,路边的一个老爷爷把两个孩子装扮成糖葫芦叫卖糖葫芦……安歌儿面浮惊喜,这是记忆深处一条大街。她因幼时体弱多病,从出生到抄家那年只迈出过府大门两次,一次随母亲和祖母等尹府一众女眷出城去大光寺上香,但那次马车的门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她只坐在车内竖耳细听街上的热闹,什么也没看到。第二次她忍不住好奇,在马车停下让路给一位亲王的轿子先行时,偷偷掀起车窗帘向外看,她看见一个衣不蔽体的老爷爷为了吸引更多顾客买糖葫芦,用稻草扎出几个大球染成红色,再用竹篙串起竖在摊档两边,两个年幼娃儿也浑身涂成红色,一边一个团坐在串起的草球顶端抱着竹竿,看上去像极了两串大糖葫芦。而小娃儿不只呆团坐,他们每隔一盏茶功夫就要在上面表演杂技,所以街坊给那摊档起名“杂技糖葫芦”。这就是安歌儿走出高墙大院第一眼看到的世界——两个娃儿扮成的糖葫芦。如今再经过这里,她记得这是回尹府的路。
“回府?”她在心里轻轻念了一声,还要多看几眼那两个长大了好些的糖葫芦娃,苏广图已默不作声伸手替她放下掀开的那一角窗帘。
马车又行走了半盏茶功夫才停下,老诚先下车摆好马凳,再掀起车门帘伺候主人下车。
安歌儿才从车内探出头,一眼便看见翻修更新后的两扇极其威武的大门,她眸中掠过一丝惊惧。但立刻记起杨氏的叮嘱——到了将军的府上,无论看到什么人和景,都不要大惊小怪,还有,无论认不认她做母亲,想要保平安就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是尹颂的女儿。后面这一点李姥姥倒是提醒过她,不必杨氏多言,她也谨记。
苏广图做出慈父姿态,伸手欲扶乐儿下车,乐儿却假装没注意到他伸来的手,自己提起裙摆稳踏马凳,下了车。
苏广图故意凑到她耳边指指大门,轻声问:“记得这吗?”
乐儿看也没看他指的方向,摇头道:“不记得。”
但是,她眼角余光无意触到门前站着的迎接宾客的两位少年中的一位,却叫她惊慌失措。可是,即使天下最聪明伶俐的人都来不及想出任何补救办法了,因为那位少年已先看到了她,并满脸微笑朝她走了过来。
安歌儿脑内刷刷翻页那日第一次遇见他的场景……那时他不是说住在贝勒府吗?对,他说暂住。难到现在买了我家宅子,搬到这啦?
他已经走到跟前了。
安歌儿急得双颊烧烫,但依旧微扬下巴。她已下定决心,无论他说什么也不能承认。否则,苏广图夫妇一定把烛儿得风寒病情加重而亡归咎于她偷偷带烛儿出去玩,他们一定会把她撕成碎片。
还好,公子一眼就看透她的心思,他也假装从没见过她。只按礼数招呼他们“一家三口”入府。把他们送进大门转交给里面的男女仆人领他们去入座时,他才悄悄侧俯看安歌儿的眼睛。安歌儿的视线正碰上他的视线,来不及躲避,他随即给了她一个心照不宣的调皮的单击眼。
他以为安歌儿会像其他少女一样忸怩生气或害羞脸红,可不过九岁的安歌儿只莫名其妙瞅了瞅他,然后跟着苏广图夫妇入座去了。
原来门前站着的两位相貌出众、英姿勃勃的少年,一个是付瑶蒲的儿子崇赡,十二岁。一个他的外甥长渊,十四岁。表兄弟俩虽年少却甚善交际,今日付大人特安排他们迎接宾客,给他们机会认识每一位来过的权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