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说的那些青皮没跟着送灵的队伍出去,几个人蹲一边,看大部队走了没人影了,自顾自的拿了碗去盛牛杂,杜安看着他们的动作,没作任何表示,继续切着剩下的那点肝子。
看杜安挺老实,打算逗弄一下杜安:“哎,这是你做的,味道不错呢?”
杜安没理他们,继续切肝子,刚才说话的人看杜安没反应,端着碗站起来,准备踹杜安一脚,只是他的脚刚抬起来,杜安的菜刀已经带着划过案板的轻吟停在了他的脖子前:“怎么,你觉得我只会做牛杂羊杂?”
“哥哥,有话好说嘛,弟弟只是想跟哥哥打个招呼,您看您这刀使的!”
杜安收回刀继续切肝子:“做青皮多久了?”
“看哥哥这话说的,什么青皮不青皮的,混口饭吃嘛。”
杜安:“不在县里混,回村里干嘛?生孩子?”
“哥哥说笑的了,谁能看上咱。”
杜安:“我就能看上啊,肯定是一锅好汤。”
“哥哥莫要吓弟弟了,县里全是官兵,出不了门,只能回家避避风头。”
杜安:“官兵在县里干嘛?有人围攻?”
“没有,前面不是打仗吗?送尸体回来,县里到处都是臭味,遮不住。”
杜安:“哦,你们没想办法捞点?”
“我可没那个胆子,这要是让皇太子抓住痛脚,我等就不要在县里混了。”
杜安:“李建成去偏远小县送尸体,很奇怪啊!”
“不奇怪,收民心嘛,不然谁给他卖命。”
杜安:“你懂的还挺多。”
“我懂个啥,听那些乡绅说,他们说了,为了这件事费了大力气呢,你说说,这些娃子不知道死了多少天,买了多少渭南石灰,才囫囵个儿抬回来的,李家这么多聪明人,必然是不做赔本买卖的。后面肯定要招募乡勇,收编土匪,把丢的份子补齐,打王世充打这么凶,补不上兵,那不是坏菜了?”
杜安:“确实,他们做事有一套。”
“那可是有一套,听他们说,这种招数定然是出自她妹妹平阳公主,她惯会收买人心了。”
杜安:“呵呵,是吗?”
“这事咱就是听人说一嘴,是不是真事,谁能知道?”
杜安:“县里有油水吗?”
“没什么油水,要不弟弟能厚着脸皮来吃这个?”
杜安:“长安油水多,你们这些青皮敢不敢去混?”
“哥哥说的哪里话?什么青皮不青皮的?混口饭吃嘛!”
杜安:“合着你们是一群废品啊,就会混饭吃?”
“哥哥这话说的,偏激了不是,兵荒马乱的,有口饭就不错了。”
杜安学着他的样子:“有口饭就不错了,真尼玛不嫌害臊,犄角旮旯的破地方能有什么好饭吃?要吃就端最大的碗,宰最肥的羊,长安的姑娘最水灵,你自己说,这种破地方有什么?”
“哥哥不用激则个,上面没人罩着,两天就得出事。”
杜安:“你去长安怀远坊,找张府,跟他说,五里坡的厨子让你去找他的,让他别的地方安排一套宅子。”
“哥哥莫要消遣弟弟,宅子是说安排就安排的?”
杜安:“你告诉他,你是要收编长安所有青皮的,他自然会帮你。”
“哥哥肯定是消遣弟兄们,对不对?”
杜安:“你是吃屎狗还是盘江龙,就看这一下了,现在李唐对长安的管控还没那么细致,等过了这个风口,再想进去,是虎你得卧着,是龙你得盘着,哪怕你是那咬人的狗,也得先拔几颗牙。”
“哥哥是有什么打算,对不对?”
杜安:“要在长安做买卖,做买卖你懂吧?有很多地头上的事儿,你明白吧?”
“做多大?”
杜安:“该你问吗?”
“看弟弟这张臭嘴,该打,该打。”
杜安:“只管放心大胆的去,遍地黄金的地方,跌个跟头也能捡到钱,随便控制几个地方,吃几辈子。”
“听哥哥的,不知哥哥名讳?”
杜安:“你的牙不想要了?”
“哥哥莫怪嘛,弟弟这就收拾东西过去。”
杜安:“那么着急干嘛,吃饭哪儿有吃一半的?”
“听哥哥的。”
这几个青皮,一顿胡吃海塞,吃的差不多,大队的人回来了,把碗往箱子里一丢,拿起铁桶里的大勺,主动招呼起回来的人吃饭,七八个人负责三个桶,情形一下子大好,一点都不乱,不像昨晚上,吃到最后差点打起来。
杜安收起刀,挂在身上,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拉着青儿出去,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跟青儿说:“青儿,你干的不错,有大人样子了。”
青儿一句话没说,直接抱着杜安大哭了起来,哭了许久才渐渐止歇,杜安没有劝,只是静静的等着。从昨天见到这孩子,一直到刚才,没掉过一滴泪,没哭过一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家里遇到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哭,撒泼打滚都是轻的,可就是一口气顶着,不失控,想尽办法照顾着家里,娘哭倒了,爹像木头人一般,剩下自己能怎么办?肯定一直告诫自己,青儿,你不小了,一定要顶住,不能倒下,你要是倒下了,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青儿:“师父,我没事。”
杜安:“没事就好,有大人样儿了,不错,事虽然难,过去就不觉得难了。”
青儿:“恩,师父,你要是不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问阿爷,他一句话不说。”
杜安:“他太伤心了,不能怨他,我这就走,五里坡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青儿:“师父,那家里这一摊子?”
杜安:“很简单,什么都不要管,他们要吃什么,就去吃,够不够的,反正事情已经弄完了,也不会再添东西了,至于那些破木头碗呀什么的,全都不要了,本来想着烧火的,没来得及烧了,拿来应急正好,小马车给你留着,你只需要把那三个铁桶装车上,带着你阿爷阿娘回五里坡。”
青儿:“我不识路!”
杜安:“喵仔认识,不要怕,男子汉大丈夫了,师父相信你!”
青儿用力的抱了一下杜安:“我会的,师父。”松开,杜安从后面扯开一个冒着黑烟的披风,整个人漂浮而起,极快的速度消失在青儿视线里。
慢慢回神,用力擦干泪水,露出笑容,回到房前,招呼已经吃过饭的人帮忙套马车,几个青皮十分热络的帮忙。
带头的青皮,咯吱窝夹住青儿说道:“青弟儿,那个做饭的厨子是什么来头?”
青儿牢记这老大的交代,关于师父的事一句不能外传,今天的事已经印证了老大告诫的重要性,一脸不屑的说道:“我敢给你说,你敢听吗?”
带头的青皮一脸便秘之色,怎么特么谁都这个口气说话,一个小屁孩儿都敢吓唬本大爷了?不可能,既然不可能,那就说明真的不能问,只能悻悻的松开青儿,心不在焉的帮着套马车。
青儿也不客气,直接招呼他们帮忙,把阿爷阿娘请车上,说是请,其实就是连搬带抬的,三桶吃的只剩桶底儿,招呼人全添碗里,大小桶正好套在一起,大勺塞桶里,装车上,一声驾,赶着马车离开了,几个青皮一看,门都不关,直接跑路,这是多想的开?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离谱,你越是门都不关,就越有人帮你锁上,越锁的紧就越有人想砸开,众人看着青儿赶着马车离开的烟尘,看这样子,剩下的东西,肯定是不要了,于是纷纷抢夺碗筷,场面一下喧闹起来。不到两分钟时间,人群消散,几个老邻居,把房门锁上,清扫一下原本应该是院子的位置,就此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