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瞳仁矗立在血色天穹中,为这乱世平添一分暴戾与诡异。
贵马扁呆滞在原地,双眼失焦,瞳仁不停地颤抖。
他看到了什么?
他的识海里,究竟出现了个什么东西?
贵马扁双眼中的血色迅速褪去,眼神逐渐变得清明,便是看清了眼前的所有景象。
诡异黑云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浅红色的薄云,内里雷光缠绕,震得天地山川共鸣。
而站在半空中的,却是一位披着血色道袍,淡然勾着笑意的长发男子。
贵马扁狠狠咽了口唾沫,问道:
“四门闸……是你毁坏的?”
陈远,或者说是血影陈祖,他在傲慢的俯视人间,却听着脚下传来质问之声,便是瞳眸压下,道:
“小小……人仙……与本祖不用……敬称?”
轰——
一声巨响。
在贵马扁的眼眸中,眼前陈祖的血色道袍轰然炸开,只留下半身衣物,上身躯干,突地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纹路。
自着陈祖为中心,便是无数猩红气息陡然从四面八方射出,像是连接天地的血管。
血影陈祖的动作幅度极其夸张,面上表情也是张狂的笑。
他的背部突然生出一对羽翼,却是血色之羽。
便是皇城中所有幸存的人,目光都聚焦在陈祖身上。
“这……这到底是什么?”
“他是神只么?”
没有人知道这位横空出世的血羽大能来自何方。
世人只知今朝后,再无妖邪国师。
“轰轰——”
天穹中雷光闪动,伴随着狰狞渗人的血色,陈祖身上隐隐披着一道浅白色的铠甲,便是气息如山岳下压。
“噗通。”
贵马扁瞬间便跪在了地上,双膝粉碎,大口吐血。
“你…你竟藏拙!你远比人仙境强大……你是天外天的大修!!”
贵马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考量了所有,发动婺舟之变,动用窥天镜来摸这小将军的底,更以邱锦作饵,邱工数万万生灵性命为赌注,却不曾想……
还是低估了这突然出现的小将军。
贵马扁大口大口吐着鲜血,境界与神魂上如天堑般的差距,让他根本生不起一丝反抗的能耐,灵气运转受阻,气血流动停滞,便是再受这威压几息功夫,就要归西。
“啪。”
血影陈祖落地,与陈远完全相悖的性格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他张扬,狂傲,视天下任何人为无物。
但,血影陈祖确实有这个资本。
仅是陈远心脉所生之“上我”,却已在短短千年里修行成了白衣魂将。
放在八荒寰宇,乃至那些诡种帝种的上流寰宇中,也算得顶级天骄中的天骄。
这就是陈祖的傲气。
“你很倒霉……”陈祖轻轻一笑,“正好在本祖……面前……现了形。”
贵马扁说不出话,当陈祖扇动着血翼降临到他面前时候,他的整个人也便已经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匍匐在地,脚下满是涌动的鲜血。
“您…是天外天的大能吗?”
贵马扁拼尽力气,颤声问道。
陈祖笑了笑,
“天外天?你要是……湖中湖……倒还差不多……”
贵马扁更不知那“湖中湖”究竟是何物,只是生机在威压笼罩之下不断消散。
“真无聊……一界之中最顶级的修士……却不过……人仙境……”陈祖踩着贵马扁的头颅,咂了咂嘴,
“本体……真招笑……就算……没有记忆,都不能在这小界……横行无忌……果然,废。”血影陈祖嘲弄一番陈远,便又对着那天穹中隐隐约约搅和的四方风水,轻轻吹了口气。
便是天地见晴,连着太阳都露了出来。
“布灾煞……定鬼命……小畜生……本事不行,倒是……一肚子坏水啊……”
陈祖轻叹了句,便是脚下微微用力。
贵马扁感受到脑后传来的一股子巨力,心中一凉。
“砰。”
一声踏地震响。
却没有什么血浆飞溅的场面,而是脚下突得落空。
陈祖微微一愣,向下看去。
却是再不见贵马扁的身影,只留下一片纸人。
“有意思……”
陈祖微微一笑,却也毫不在意,
“你又能跑到何处去?天下道盟……本祖……亦是……翻手灭之……”
这搅乱邱工庙堂,祸害良臣无数,欺君王行大逆不道之事的妖邪国师,便于此刻覆灭。
陈祖略觉得无趣,随手朝着四方挥去几道浓厚灵气,便又将目光放到那旁边的女尸身上。
却见嘴角溢血的女子,头顶百会穴位插着柄短剑,只留出个剑柄,浑身气血干涸,灵气枯竭,除了嘴角还浅浅挂着点笑意,便怎么看,都像是惨无人道的死法。
陈祖低低叹了口气,道:
“燃烧血气斩断四门闸一蔓……便也是因着你……激起了……本祖降临的契机……”
“若是等本体回来……见到你这般……”
“罢了,本祖心善……最见不得生死离别……打打杀杀……”
陈祖身后血羽化成一片独属于邱锦的云,开始下起了绵绵细雨。
那细雨中,却有纯粹的灵气和源源不断的生气,透着邱锦的毛孔,灌注着其身躯。
还好并没有死得太绝对,神魂尚存,心跳也维持最后一点脉动,吊着一口气。
陈祖也没有陈远那般子回溯时间的手段,便只能扯掉自己的血羽,来救这朝阳公主一条命了。
——
细雨绵绵,冲刷着血水,空气中传来的土腥味,让昏睡不醒的邱锦一阵皱眉。
便觉得身子越来越沉,她蓦地睁开双眼。
心中种种惨痛回忆涌来,却冲得她一时之间缓不过神,喘不过气。
邱锦轻轻抽泣,脑海里四门闸困住陈远的场景也渐渐浮现。
她四下探头,却看到了熟悉的脸。
道袍不存,便只是裸露着精壮上身。
陈远正盘腿坐在地上,数着自己背来皇城的符篆有没有少,却感受到了邱锦的目光,也抬头,略略笑道:
“醒了。”
“嗯。”
此间已是暮色时分,废墟中的压抑,让邱锦不由自主地问道:
“陈道长……我们是死了吗?”
陈远摇了摇头,
“也许不是。”
邱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再问:
“那便是国师死了?”
陈远想了想,点头:
“合理。”
“是陈道长杀得吗?”
邱锦的眼神中,多出一丝希冀与崇意。
陈远眉头微皱,目光轻瞥,看向如长廊般的落日余晖,轻笑一声道:
“谁知道呢。”
皇城废墟,琉璃碎瓦,粉砖裂砌。
邱锦双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
“陈道长天下无双!!”
“陈道长天下无双!!”
回音荡漾在劫后余生的喜悦里,荡漾在皇城,在邱工,在合久郡旁荒山上的小院。
张大狗无力地坐在台阶上,也没有心情与一旁的酒池喝酒。
只是顺着仙鹤的毛,忽觉得天气晴朗起来。
酒池抱着酒葫芦,猛地嘬上几口,舒服地眯起了眼,醉醺醺道:
“大道亘古恒常,哪管他阴阳无序……师父果然说得没错,江山代有能人出啊……”
张大狗似懂非懂地点头,却只是心情变得大好,小声道:
“陈哥天下无双。”
桃木剑轻挥,像撕开了岁月的裂隙。
同年秋初。
邱锦亲自葬父,便落得个皇城中“杀兄弑父”的穷凶恶极之名。
邱工老祖从闭关中苏醒,便接手邱工政务,并贬邱锦为庶民,令其此生不得入皇城,死后皇祠无碑。
秋初,便是凉意薄薄。
淡妆邱锦,驾着匹瘦马,背着行囊,于古道之上,听闻鸦声一片。
她再不是高高在上的朝阳公主,也不是人人口中赞颂的天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