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中(晚六点左右)。
车轮轱辘之声顺着即墨县城外的驰道一路向西。
除了中间宽敞的马车,后面还跟着十余辆木板车。
其中,或载运着尸体,或坐卧着伤员,护卫在两旁的骑士心有悲焉,上午出行时还一起有说有笑的同伴,现在却已经天各一方。
即墨城距离胶州港并不算远,骑马缓行只需半个时辰。
走马之声夹杂着周围灌木与矮林间偶尔响起的几声清脆鸟鸣,中间的马车里军医老贺正发着牢骚。
“你身体连受数次震击,肺腑亦被牵连,幸好你身体还算强健,若无这件软甲护体,只怕现在已经伤及心脉,但仍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你现在关乎着一军之任,还有三郡这么多的可怜人,马虎不得。以后出行还是得多带些亲卫才行!”
这老家伙!从中午叫他过来治伤开始,便一反常态说个没完没了,即便在中途昏迷了两个时辰,依旧能感觉到脑瓜子嗡嗡的。钟荣懒得再听他哔哔,索性偏过头去闭目养神。
老贺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宝贝酒壶呡了一口,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老朽这可是为你好,别不爱听。俗话说的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沈释现在反而觉得老贺有些可爱起来,他忍着笑意掀开车帘看向外间朦胧的景色。
钟荣想起一件事,回过头看向坐在沈释旁边的第五明,他也受了些外伤,头上缠着一圈绷带略显滑稽。
“第五军正,这次刺杀的善后之事可曾安排下去了?”
第五明轻轻点头感觉伤处疼痛,于是改口说道:“燕国余孽的同伙已经查明,是潜伏在暗中的齐地豪强齐文海。”
“施郡守已经下发缉捕文书,考虑到郡兵的特殊性,吾等一番商议,最终决定让贺拔裨将带着新组建不久的移山营前去攻打齐家坞堡,想必今晚便能出结果了!”
钟荣脸色阴沉下来,得亏他命大,否则那支弩箭便能轻易击穿软甲。
“一个齐家举族不过千余人显然不足以掀起如此风浪,抓捕齐文海之后务必从他口中拷问其同党所在,这些人的家财对半充入郡库与都督府用以赈灾建港之用。”
“是!”
驰道经过牢山脚下的流民营地,能看到连片的星火,大人们牵着孩童纷纷去墨河放灯,十分热闹。
“是都督的旗号!”
有小吏趁着尚未完全黑暗的天色看到了骑兵手里举起的旗帜,于是兴奋的对旁人说道。
另外一个大嗓门的捕头在旁边附和:“我就知道都督定然没事!”
过路的流民闻言立刻上前想验证这句话的真伪。
“真的是都督吗?”
一传十,十传百。附近的流民听到响动纷纷围拢上来,他们跟着车队一起顺着驰道慢跑,神情十分激动,甚至有人满面泪痕,想知道钟荣究竟是不是在车里。
钟荣坐在车内,透过车帘的一角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此刻,民众的热情便是他在青州最好的答卷,两月间的劳心劳力与遭遇燕国余孽刺杀也算值得。
他正欲起身钻出马车,却被第五明拉住。
“都督,这些流民皆是从各地而来,鱼龙混杂,其中可能还隐藏着刺客。”
钟荣哈哈大笑,直接掀帘而出站在车辕上,行进的队伍缓缓停下。
围过来想看钟荣安危的民众越来越多,片刻间外围已经聚起了数千人,后面的人纷纷踮起脚尖只为看清楚收留并庇护着他们的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