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血淋淋的事实真正被摆在眼前时，秦玉林还是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爸妈的哭嚎声变得遥远，身边的一切都虚化了起来，他眼睛里只有那个小小的骨灰盒。

在一声声痛苦的“玉淑”里，他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了稚嫩又熟悉的容颜——

“姐，你别怕，我，我长大了保护你！”

那是他们年幼时发生的事了，在老家过年时他们的一个已经出嫁远房姑姑哭着回了家。很多人都围着姑姑，骂那个娶了姑姑的男人。姑姑的妈妈只是抱着姑姑哭，那时候他们仗着年纪小，挤在前面看清了姑姑身上青青紫紫的伤。

是晚上睡觉前他对红着眼睛的姐姐的话。

“好啊，姐姐不怕，我们玉林可厉害了，以后一定能保护好姐姐的……”

稚嫩的童音慢慢消散，一个穿着浅绿色衣服的女孩温和又包容地摸了摸他的头。

他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眼角溢出。

那是姐姐失踪前他见她的最后一面。

场面混乱后又慢慢平静。

王珹把手里的盒子递给还抹着眼泪的老妇人。

老人颤抖着手接过来，不住地摩挲着。

“事情就是这样，我知道她不想留在那里，她想回家，我，我记得你们的号码……”在警察的补充下，王珹把大概的情况说了出来。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把情况告诉我们，也谢谢你，把她带回来。”秦玉林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他有些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这个孩子。

这是他姐姐的孩子，是他的外甥。

但这也是他姐姐被伤害后生下的孩子，他敢保证，当初的姐姐不会想要生下这个孩子的。

“你也受苦了，是个好孩子。”秦母把女儿放进老头子的手里，拍了拍王珹紧攥着的手。

温热又粗糙的触感传来，王珹有一瞬间的僵硬，人类的感情奇怪又强大，他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而不是一串冰冷的数据。

“先回家吧，都中午了，先回家吃饭。”秦父对他的态度也很和善，仿佛他就是饱含他们期待出生的孙子。

“你们，不恨我吗？”王珹有些疑惑，是真的疑惑。

他从原身的记忆里能看到秦玉淑对原身矛盾的态度。

秦玉淑知道孩子的无辜，她爱这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乖巧的孩子。但看着孩子她又很难不想到那些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害，所以她大多数时候都避开这个孩子。

秦玉林的态度才是他设想中的样子。

但秦父秦母却完全不一样。

他们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他身上的原罪，他们不觉得自己是女儿被伤害的证明和永远抹不掉的伤口。他们对他的态度平和中带着亲近，是真的把他当作不熟悉的小辈。

秦父秦母对视了一眼，抿着嘴露出一个微小的笑才道：“怎么会呢，你是玉淑的孩子呀。当父母的是最了解孩子的，可能玉淑自己有些别扭拧巴，但她肯定很爱你。或者说，正因为她爱你，才会那样矛盾。你是玉淑爱着的孩子，是个好孩子，这就够了。”

“找了这么多年，我们其实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只是一直没见到人，心里总还是存着点念想。何况，就算，就算是人没了，我们也想把她带回来。”

“我们没想到她还有个孩子，更没想到是你把她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