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后,江落苏就和沈沧行玩起了捉迷藏,她不是故意要躲他,只因为很怕沈沧行再追着问他下一步该怎么走?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经生出了退缩的想法。
几年来,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日子,江落苏要么窝在新租的公寓里闷头大睡,睡醒了就躲进七里岙,扛把锄头陪她师父一同去地里。老头捧把瓜子坐旁边,指挥她闲出一身力气的徒弟怎么挥锄头。江落苏的白衬衫被汗水打湿,却一点不觉得累,眼下只要不让她去想未来的路,让她干什么都行。
李安华从前也不舍得这么虐待徒弟,只因为他看出这丫头心里有郁结,不让她出出力气好吃好睡,她恐怕得闹出病来。可她一直在岙里当缩头乌龟也不是办法,李安华很是头疼,嘴却一点不肯软,“明天别来了,天天来我这蹭饭,当我家米不要钱啊?”
江落苏苦笑,“师父,我饭量又不大,再说,我又不白吃你的。”
李安华直接讲明白,“你打算这么消沉多久?半年?一年?”见江落苏对他不搭理,他继续道:“其实你这事儿也不算大,无非是着了场火,烧死个人。”
江落苏终于震惊地望向她师父,“一条人命,还不大吗?师父,你别劝我了,我只是暂时还没想清楚,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陈的家属,他女儿才一岁,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工人们交代,大陈在厂里因事故而亡,而我这个当老板的却连慰问金都不敢给,一句交给社保局就摆脱了责任。我现在除了负债一无所有,都劝我东山再起,无非是知道我背后有阿行在,他已经帮了我够多,我总不能当个一直吸他血的蚂蝗。”
李安华说:“一条人命是大,可也不是你害死的,时至今日,你怎么还把责任往自己脑门上扣呢?至于那个大陈的妻子儿女,每个人都有他的命数,就跟阿行那么小就没了爹妈一样。”李安华见江落苏有所反应,继续给她洗脑,“你去东阳工业区里问问,谁家办工厂的没出过工亡事故,哪个老板要说他们没经历过这个,那都是外行人,可人家的厂子不也都继续开着吗?还有你那些工人,你平时对他们也算掏心掏肺,他们要是因此认定你是个没良心的企业主,那证明他们也没多少良心。阿行那边你就更不用愁了,他血多,心甘情愿让你吸两口。”
江落苏被李安华撵出了七里岙,回去的路上认真思考了李安华的一番话。这是出事以来头一回,她的大脑愿意冲破层层困难去设想之后的方向。如果放弃,她得到的一定是负数,可如果放手一搏,还有可能转负为正。车子一路开出七里岙,江落苏仿佛拨开浓雾,心里清明了不少,待抵达家门口,她发现小区楼下站着不少人,开上前一看,竟都是熟面孔。
原来来的都是青春厨卫的老员工,厂子出事快一个月,那些与厂子没什么感情的都重新找好工作安顿自己,只有他们早把青春厨卫当成家,把他们这位还不太成熟的女老板当成了家里人。如今厂子出事,他们不能任自己抛下厂子不管不顾,所以才聚集在一起,打算来鼓动江落苏重新把厂子办起来,他们还想跟着江落苏干。
第一个说话的是刘洪庆,“江总,我这根指头虽然不灵便了,但我心里很拎得清,就连我爸都说你是个难得的好老板,我都想好了,要跟着你干到退休,你快点找厂房开工吧,咱们这帮人都快闲出毛病了。”
徐大勇跟着接腔,“是啊,我可歇一个月了,老规矩,到时候开工了你得给我发生活补贴啊。”
“你还好意思要生活补贴,”李有伦揭他的丑,“江总,你还不知道吧,好几个老乡给他介绍厂子,他都不肯去,他说这辈子就赖上青春厨卫了,天天在家里等着你通知开工呢。”
江落苏快要看不清他们的脸,眨了眨眼睛才知道,原来是两串泪水蓄在眼里。就在这时,身后有只小小的手握住了她,原来是李有伦的女儿冉冉,“小江姐姐,你看,我今天穿了你送给我的新衣服,好看吗?我问爸爸怎么这么久都不去厂里上班,我还说我想你了,想坐你的皮卡车去兜风,可爸爸说你遇到困难了,姐姐,你别怕,我以前遇到困难的时候都不怕,你是大人,更不能怕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