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倒让长安公主笑了:“多少府里相巴结婶婶都捞不到机会呢!”
李夫人自己也笑了。
“奇怪得很,这位苏神医,我自见到就甚觉面善,觉得她人可亲可诚,跟传言中的自是不同。”
长安公主就说道:“婶婶想想,那些人传闲话的,有几个不是被苏神医拿捏过抠过钱的?能说出什么好话来?我倒觉得这位苏神医心胸清明,不是一般心眼儿狭窄的女子可比的。且不贪恋富贵,难得是个明白之人。婶婶想,杜将军若果这个时候留在都城,十年之内,手可遮天。然而这两人说走就要走了,竟是一点也在意那些个权位。这济济天下,如他们一般者,已少之又少了。”
说着话,就叹了口气。
李夫人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长安公主。长安公主自是明白李夫人的担心,笑了笑,多少落寂伤怀,低声说道:“婶婶不用担心我。总是在宫里呆了这么些年,难道这点事情还看不明白吗?我既与苏少卿没有那个缘法,也不敢多做强求。只是婶婶也知道,但凡有些心气风骨的,谁家愿意公主下嫁?而那些个想趋炎附势的,又非良人。我不是不想嫁,只是不想委屈自己而己。”
李夫人知道长安公主说的是实话,就轻轻叹道:“人生大事,不敢求十全十美,然而必要遂心逐意才好。我自然是不想催你,只是你年纪已在此,我和你叔叔不急,宫里难道不催?”
长安公主苦笑了笑。
那边苏问昔离了李都尉府,并未回去,让车夫一路赶去了护国寺。
这护国寺,她也来了几次,然而这一次,却是别样的心情。
寺门口自守着一个年幼的孩子。见苏问昔的马车停在寺门口,立刻过去,未等车里人有所动静,先张口问道
:“车里可是苏施主?”
苏问昔从车里伸出头来,见这小和尚光光的头,脸上尚带着几分天真浪漫,倒有几分静己幼时的模样,不觉便笑道:“我便姓苏,小师父是在等我么?”
小和尚看到苏问昔,有几分迷惑,便又问道:“苏施主可是杜将军府上的夫人?”
苏问昔笑道:“看来果是等我了。小师父难道是静己师父派过来迎我的?”
小和尚忙合手施礼,说道:“静己师叔派我在此迎候苏施主!苏施主请下车跟我入寺吧!”
平安先下了车,然后扶苏问昔下车。
苏问昔对平安笑道:“你且在此等我。我与静己师傅话过别便出来了。”
平安应着,对那小和尚说道:“可不许怠慢了我们夫人!”
说得苏问昔笑了:“这话你须得对静己说过才是。”
跟着那小和尚入了寺。小和尚却带着她直接去了大殿。引到门口,冲着里面拜了拜,并不说话,拜完了,留苏问昔在大殿门口,人便退到了台阶下,然后便转身走了。
大殿内一片清寂,苏问昔往门内瞧,却见静己背对着她,盘膝而坐,似在闭目诵经,苏问昔听得并不真切。
她恍然记得,弘光大师病发,她过来,经过这大殿,静己就在里面参坐。
苏问昔恍神的工夫,听见前面的静己清声说道:“这佛像,夫人并不陌生罢。佛祖膝头,尚有夫人留的怨恨,夫人可要一观?”
苏问昔恍神走进去,近到佛座跟前,抬眼往佛像膝头看去,果真看到金身佛祖的膝头有“不慈不悲”四个字。笔画并不连贯,仿佛她当时怨恨难平,气愤难当的心情还在。
她伸出手去摸,触手却光洁,并没有摸到任何的凹凸不平。有些惊诧地看静己。
“上面明明刻字
,为何只能眼视不能触摸?”
静己静静看着她:“夫人的怨恨之心,想来现在平了吧?”
苏问昔愣愣地看着静己:“师父的意思是……”
“夫人心平气和之日,便是德霖施主的苦难得脱之时。可喜可贺!”
苏问昔仰头看着金身佛祖像,眼泪不期然地摔落。
“静己师父,我的父亲,苦难得脱,是什么意思?”
静己静静地看着苏问昔。
苏问昔回头,眼中噙着泪:“我曾有一晚,梦到他疾病缠身。若是因为我他饱受苦病,我必不能原谅我自己。”
“德霖施主并非因夫人而苦病,而是因夫人苦苦强撑,迟迟不愿离世。”
苏问昔的泪再次线落。
“如今夫人怨恨已消,夫人前途光华,夫妇和美,德霖施主可放心安去了。”
苏问昔退了退身,缓缓跪到垫子上,对着佛祖,深深拜了一拜,说道:“我从前并不信奉佛祖,然而今天,对佛一拜,为父祈怜。”
静己看着苏问昔拜完,仍是静静说道:“天下信众,不唯参拜而示诚。修心便是明己。夫人心愿己了,安心上路去吧。”
苏问昔又拜了两拜,起身时,想开口问问自己的儿子。然而又觉自己太过贪心。且她知道,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泄者必遭天谴。她当然不能为了自己安心,为静己招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