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此刻就在新安巷的外面一点,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这里便是那位长威伯的居所?”
陪同的鸿胪寺官员说:“正是。”
新安巷出来便是一块空地,可空地却不空,被各种摊贩占领了。
有卖馒头包子的,有卖面条的,有卖卤肉的,有卖小吃的,甚至还有耍杂技的……
“长威伯能忍?”三条忍不住摇头,“在我国,大将军的居所之外谁敢如此?”
虽说足利氏落魄了,但仅凭着大将军的名号,依旧能令那些百姓敬若神明。
在来之前,三条收集到了不少蒋庆之的消息。
帝王宠信有加的近臣,墨家巨子,学识了得,用兵犀利,数度击败草原大敌。
等登岸后,三条得知蒋庆之刚率军大败俺答二十万大军的消息,几乎要疯了。
二十万大军……天神在上,倭国那些藩镇互相攻伐时,出动的兵力数百,上千罢了。数千人的规模便是倾国之战。
二十万大军!
只是想想就令三条头皮发麻。
而蒋庆之竟然率军大胜。
在来大明之前,大将军有交代,此行主要目的是说动明国重臣严嵩。可得知此事后,三条犹豫了。
半路三条从随行官吏凝重的神色中察觉到了不对劲,几番打探,获得了一个消息。
——明皇启动新政,而执掌新政大权的,竟然便是那位年轻的长威伯。
严嵩!
不!
该去求见蒋庆之!
三条读过中原的史书,知晓王安石当年权倾朝野。而作为后来者,蒋庆之必然也是大权在握。
故而他当机立断,决定把目标转向蒋庆之。为此使团内部还发生过多次争执,最终三条力排众议。
就他了。
看着随行的几个所谓的智囊,三条眼中多了些阴郁之色。
大将军当下的日子不好过,东躲西藏。惯例,使团临走前,大明这边会赏赐不少东西,那些东西拿到倭国去,轻松就能换到一笔巨款。
大将军的日子不好过,连带着未曾吃过肉了。
这权臣的日子过的,还不如大明的一个小吏。
当听闻要大将军要令人出使大明时,为了争夺一个名额,那些在平民眼中无比高贵的臣子,甚至愿意拿出祖传的宝刀来交换。
按照三条的理解,作为新政执掌者,蒋庆之的地位虽说比不了倭国的幕府大将军,但也差不了多少。
既然如此,这里岂能让人摆摊设点?
威严呢?
堂堂权臣,出个门竟然要被这些贱民围观?
三条内心深处有些动摇了,心想难道自己对大明的权力架构分析有误?
若是如此,今日他就该先去拜见严嵩才是。
“使者,我们来错了。”身后的智囊之一开口,语气不善。
先来拜见蒋庆之是三条的决断,若是判断错误……
“严嵩那里会觉着我们不尊重他。”智囊语气越发不善了,甚至是带着怒火。
虽然大伙儿来大明都有赚一笔的心思,但改变当下幕府处境才是目的。
所谓主辱臣死,荣辱与共。作为幕府的臣子,大将军越落魄,他们的日子越难过。
若是因为三条的判断失误,导致此行失败……智囊觉得自尽都不足以赎其大罪。
三条也知晓这一点,心中不禁凉了半截。
他看到几个乞丐在巷子口的大树下懒洋洋的看着自己等人,心居所之外竟想连乞丐都有,可见那位长威伯的地位不堪。
难道是明人的政局最近发生了变化?
“要等到何时?”有人问。
是啊!
都快一刻钟了,三条等人还被晾在巷子口。
先前礼部官员说进去等,但鸿胪寺的人却说巷子里容不下那么多人,一家伙涌进去会堵路。
三条心中有些焦躁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礼部的官员出来了,看着面色铁青。
“如何?”鸿胪寺的人问。
礼部官员说:“伯府的人说,长威伯正在午睡。”
卧槽!
陪同的官吏忍不住翻个白眼,心想午时都没到,这借口也太拙劣了吧!
但随即他心中一凛,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是故意的!
蒋庆之是故意冷落倭国使者。
为何?
三条也在分析,怒火在渐渐蕴集。
虽说大将军落魄了,但这事儿明人应该不知道啊!
而且他是以倭皇使者的身份前来,蒋庆之竟如此怠慢,甚至故意晾着他们,这背后代表着什么?
三条决心试探一番,便问:“敢问,要几时才能见到长威伯?”
——我三条好歹也是一国使者,没有晾着使者的道理吧?
他说含蓄,智囊却说的露骨,“让一国使者吃闭门羹,这还是那个礼仪之邦吗?”
这话,说的好!
三条微微点头。
礼部和鸿胪寺的人面面相觑,礼部官员干咳一声,想到来之前上官的交代。
——这事儿丢给新安巷就是了,随后如何,咱们不管。
这代表着徐阶的态度。
该礼部做的,你蒋庆之开口就是。至于别的,抱歉,礼部不管。
鸿胪寺差不离也是这个姿态。
“稍安勿躁。”礼部官员淡淡的道:“长威伯日理万机……”
呵呵!
日理万机的权臣,竟然纵容这些贱民在巷子口摆摊设点,喧哗声怕是连伯府都能感知到吧?
那还午休个什么?
大将军若是遇到这等事儿,第一反应便是……驱逐。
可看那些摊贩的模样,以及周边的各种痕迹,可见这里摆摊设点不是一天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