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吼叫的时候,赵谅却是有些慌张地扑到了火堆旁,伸手扒进火中,将那烤鱼捞了出来。
随后,他有些紧张、有些畏缩地看着自己儿子,嘴里却是不停地咬向烤鱼,那鱼烤得半生不熟,有些地方还是生的、有些地方却烤得极烫,赵谅一口咬下,唇边迅速就被烫得起了血泡,但他却是恍若不觉,继续抱着鱼啃食。
见到他这副模样,赵皓再怎么也吼不动了。
他很确定,自己父亲疯了。
但具体是为什么,他不明白。
只是这时,赵皓心里又隐隐冒出一个想法……若是父亲真的疯了,也是件好事吧?
没人再指挥西朔军,元家、兰家也已然倒台,这场最终的战役不必打,便已胜了吧?
但没等他再开口,吃得满嘴血泡的赵谅,却忽然抬起头,轻声道:“可是,皇城里龙椅上的那个,根本不是你堂弟啊……皇兄说了,当年真正的太子早已经被人掉了包。”
这个论调赵皓已然听过,根本不信。
他摇摇头:“皇上能以血御使王剑剑鞘,他当然是我赵家血脉。”
“是神魂,神魂被换了,不一样的。”
赵谅低着头道:“我赵氏皇族镇守江山,若是皇位易魂,天下只会越来越乱,不久之后便是妖魔丛生、天崩地裂也不为过,如此如何能行?”
听他这样说,赵皓心中又冷了起来,摇摇头:“有没有妖魔丛生、天崩地裂我不知道,但西朔军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倒是真的!征兵征粮、无人不惧!你就算赢了,又如何称得上胜利?”
“成王败寇,正是如此。”
赵谅说着说着,先前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知为何不见了,逐渐变回了威严、正经的语气,虽然与赵皓记忆中的模样还有些许差距,口气也仍是轻柔,但这变化也是肉眼可见的。
他将吃完剩下的鱼骨扔到地上,慢慢抬起眼,看向赵皓:“孩子,你真的不随为为父回去?”
“回不去了。”
赵皓涩声道:“我不说那些大义之类的话,只是爹啊,但凡你那些年能拿正眼看看我、能让我正经接手府里的事,我们父子又何致于生疏至此?”
“现在对我来说,我真正的亲人、朋友,是傅青舟、是华无影、是洪元帅,是明剑阁、是玄盟、是北疆军……至于你,还有府里的宋愈、黎叔,反而是外人了。”
说着,他忽然笑了起来:“爹,你回去吧。”
“回去么?”
赵谅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你来找我,洪若海一定知道吧?他是不是就等在左近,待你发信、便来擒杀本王?”
“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来的。”
赵皓低着头,将火堆踢散:“爹,今日我们便当没有见过,你虽然……但你心里应当清楚,我不会原谅你的。今日一别,咱们父子就当是绝了情谊,来日我与北疆军杀上西朔王府,必是你死我活……也许到了我们其中一人死去,我们之间才能和平相处吧。”
赵谅沉默了。
半晌后,他站起身,扶正了斗笠。
“慎之,你长大了。”
赵谅缓缓道:“再见。”
说罢,他身上开始腾起白雾。
白雾很快将赵谅完全笼罩,随后原地散去,什么也不留下。
赵皓坐在原地,低头看着那堆被踢散的火堆,呆呆怔怔。
“就这样让他走了?”不远处,传来洪若海的声音。
这位洪元帅不知何时,悠然站定在了十几步外。
“让我自己静一会儿吧。”
赵皓垂着眼皮,缓缓道:“我得想想。”
他轻轻转动着右手大拇指的扳指,手腕上的镯子微微发亮。
那是礼剑,为了隐藏身份,多年来不曾出鞘的礼剑。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
就用这柄父王最喜欢的剑,送他解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