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的公寓飘着牛骨汤的浓香，厨房西窗斜斜映进橘红的光，把琉璃调料瓶染成琥珀色。开放式料理台前，苏阳正把新摘的紫苏叶叠成小卷切丝，案板边的青花碗里泡着还沾泥巴的莲藕，水面浮着几片被夕阳照成金箔的桂花瓣。肖倩踮脚偷瞄砂锅里翻滚的菱角，围裙带忽然被姐姐扯住：“说好帮忙剥栗子，爪子又往锅里伸？再偷吃把你挂窗边当风干鸭！“

“最后一盘蟹肉丸全给你们烫。“黄蓉解开亚麻围裙，真丝衬衫袖子卷到手肘，腕间翡翠镯子撞在料理台上“叮“的一声。转身时衣角扫过苏阳正在剥的嫩姜，男人顺手把最水灵的姜芽放进她手边的冰碗——这动作恍惚回到曾经那个秋日下午，夕阳把当铺幌子上的铜钱纹烙在石板路上。彼时黄蓉赌气将小贩摊位的菜刀掷向当铺旗杆，却被路过的苏阳凌空接住。余晖里折射出七彩虹光，正映着他斗笠下诧异的眉眼。

六宫格火锅咕嘟冒泡，肖瑶把鱼丸摆成小莲花。番茄锅里浮起的蟹黄泛着金光，菌汤表面旋着几片被晒蔫的香菇，辣锅红油上漂的灯笼椒像要融进窗外的火烧云。苏阳看着黄蓉往蟹醋里点香油，忽然想起那个暮色昏黄的傍晚。他当时帮人看着茶馆，却在茶馆后院撞见十七岁的黄蓉踩着竹梯摘金桂。斜阳把她的白裙子染成淡金色，怀里铜盆接住的桂花簌簌跳动着光点，连发梢都沾着蜜糖似的夕阳。

……

斜阳把裂开的栗子壳镀上金边，苏阳指尖沾着糖霜，忽然对着案板轻笑出声。那颗自然爆开的栗子躺在青瓷碟里，三瓣裂痕像极了他曾经看走眼，错把新仿当古物，亏得黄蓉拿这桩糗事打趣了整季秋天。

“笑什么呢？“黄蓉正往菌汤里撒枸杞，闻言侧头瞥见碟中栗子。未等他开口，竹筷已灵巧夹起栗仁丢进番茄锅：“裂壳的煮着才香，就跟老物件似的，有点残缺反倒耐品。“

砂锅腾起的热气漫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糅进西墙的余晖里。苏阳摩挲着栗壳上的焦纹，想起那对豁口瓷碗。彼时黄蓉刚搬来小院，他用半块碎碗换了她一盅杏仁豆腐，缺口处卡着的甜汤在暮色里凝成琥珀色，倒比完整器皿更教人惦记。

蟹黄在番茄锅里浮起油星时，黄蓉的镯子碰在玻璃杯上脆响。这是苏阳用修好的北宋官窑碗换的，内圈刻着“切风断雨“。他说黄蓉片鱼生的手艺，比画家挥毫泼墨还潇洒。此刻暮色漫进厨房，镯子在夕照里流转着青碧色，正映着案板上银亮的斩骨刀——那刀柄缠的旧麻绳已泛黄，是当年接住冰雕芙蓉时从她袖口散落的。

“走一个！“四个盛着桂花蜜的杯子撞出清响。肖瑶瞄见师父师娘交叠的指尖，像极了苏阳修补过的绞胎陶——两种泥料早揉得分不出你我。

苏阳捧着本泛黄菜谱碎碎念：“这蟹肉羹得配青瓷碗，汤色才透亮。“此刻那碗盛着雪白鱼丸，碗底残留的釉色在暮光里泛着雨过天青。

“师娘切的莼菜能当绣花线！“肖倩挑起根银丝似的莼菜，对着西窗照出绿莹莹的透光。黄蓉接过苏阳递来的竹漏勺，这柄老物件是她从江底沉木里刨出来的，斑驳纹路和她用了好几年的斩骨刀柄严丝合缝。夕照透过漏勺缝隙，在火锅蒸腾的热气里投下细密光斑，恍如那年他们打捞沉木时，穿透江水的粼粼暮色。

火锅吃到第三轮，西晒的余晖正好漫过窗台，把莼菜丝照得透亮。肖倩叼着蟹腿拍桌子：“飞花令！带'秋'字的诗，苏叔接不上就剥三十只虾！“黄蓉被花椒呛得眼圈发红，苏阳掏手帕的手顿了顿，转身拎起黄酒开始温。酒香混着水汽漫开，他望着窗外渐沉的日头轻念：“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玻璃杯沿的雾气里，映着天边最后一道熔金般的云霞。

肖瑶看见师娘耳后碎发簌簌地抖。她想起了苏阳对她讲过那个老故事：有年中秋苏阳去北边收货，黄蓉托人捎去的食盒最底层，糯米藕里藏着片月牙玉，刻着“海上生明月“。如今那玉片嵌在苏阳的瓷碗上，听闻喝水的时候散着藕香——就像此刻厨房里蒸腾的桂花蜜，甜丝丝地缠着暮色。

黄蓉端来冰镇甜汤时，苏阳已从橱柜深处取出荷叶边的琉璃碗。这碗本是一对，有年被他摔碎一只，金线修补的裂纹蜿蜒成白鹭掠水。“像不像那年西湖夜游，船头撞碎的月光？“他指尖摩挲碗沿，水珠顺着裂纹滚落。窗外雨打残荷声声慢，暮色里的琉璃映着最后一线天光，宛如当年沉在江底的碎瓷片。

想当年，檐角灯笼亮起来时，他们同时想起那年秋雨——浑身湿透的苏阳送来半本破菜谱，袖口还粘着灵隐寺的桂花。黄蓉按古法炖的菊花暖锅，香得他连垫锅的青砖都拿放大镜琢磨。

苏阳笑着说：“这纹路怕是比咱俩岁数加起来都老！“此刻那砖垫在火锅电磁炉下，砖缝里积着的油渍，在暖黄灯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玻璃窗上还映着最后一缕橘红的云。黄蓉装醉蟹时发现坛口系着洒金笺：“七日后配新酿米酒，能复刻古方炙鲤。“她笑着把纸条夹进食谱，书页里还躺着张泛黄当票，墨迹洇开的字迹被暮色染得温柔……

苏阳和黄蓉目光对视着，那种眼神，没法用语言来形容。肖瑶和肖倩不想打破这种氛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感受着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温柔。

外面的月色很美，和屋内的温柔交织在一起，仿佛世界就静止在此刻，没有人能够带走。除了苏阳和黄蓉，或许没有人能够制造出如此甜蜜的氛围。

苏阳觉得很庆幸，在这个年纪，遇到了他想见到的人，看着黄蓉的样子，希望接下来能给她带来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