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春天一到,万物复苏,看破红尘的沈纯良就背起行囊再度出发。
我依旧忙忙叨叨,学习,练武,研道。
事主找来我就给看看,没有事主我就周六日跟着王姨跑丧,拉个二胡也当陶冶情操。
纯良揶揄我,人家出丧难过非常,你个吹手还陶冶上情操了要我是主家就让你滚出去。
我啐他啥都不懂,人坐在那,一秒钟能横生出无数念头,哪怕手里做着活计,想象力兴许已经绕了地球三周,我能做的,就是拉好手上的二胡,完全沉浸在曲调里,这便是对陌生逝者最大的敬意。
纯良似懂非懂的看我,末了吐出一句,“栩栩,你一定能成事儿。”
“为啥”
“因为你能叭叭。”
“侄儿,来,姑稀罕稀罕你……”
挺好。
揍完他我浑身都舒畅了。
大侄儿的孝顺方式总是与众不同。
中考那天,成琛一大早就来了电话,应该是想鼓励我。
我睡得正香,迷迷糊糊的摸过手机就按了挂断。
起来后随意的吃了口早饭,背上书包就踏出了院门。
许姨看我的眼有些担忧,想说什么,都被沈叔给抬手阻拦了。
校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学生家长,他们对自己的儿女道着鼓励,一遍遍的提醒要心态平稳。
我站在一旁,如果我爸妈在,怕是也会说一样的话吧。
可惜我远远地一回头,目光所及,是天边一片遮掩晨光的云层。
“沈梁!”
王老师拨开人群走到我身前,“你怎么还不进去今年要好好发挥,认真仔细,千万不要再马虎大意了,老师相信你,考上重点不成问题的!”
我拉着她走到僻静处,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递给她,“王老师,我特别感谢您四年来的照顾。”
王老师愣了愣,接过袋子一看,里面是一条丝巾,“沈梁,你这是……”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托纯良在县里买来的。”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这四年您很照顾我,但是,我大概要让您失望了。”
王老师疑惑更甚,“我失望什么”
学校里响起铃声,王老师顾不得多说,推着我进校门,“先不说了,去考试,监考老师都是县里过来的,我们本校老师进不去,准考证拿出来,对,进去吧,一定别马虎大意了,加油!”
坐到考场里。
我面色平静,卷子一下来,就笔尖不停的开始书写。
三天下来。
我把写在草稿纸上的答案给王老师对了下,发现可以得满分。
王老师惊喜的抱住我,“沈梁,今年你得是状元啊!!”
我笑笑没有答话。
假期一到,我比往日更忙碌的学习。
高中课本被我啃了大半,江教授夸我努力认真,问我将来想考什么大学
我笔下一停,“老师,我不考大学。”
江教授不解,“为什么沈老先生送你到我这补习,不就是为了你将来能考入理想的大学吗。”
“师父送我来是为了学识。”
我看向他,“但是我考不上大学的。”
江教授推了推老镜,略微失笑,“你都没有尝试,沈梁,你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我并不是惧怕。”
我直说道,“只是不屑。”
“不屑”
江老教授拧眉,“沈梁,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不公。”
我眼底泛红,“老师,我还没有能力去对抗天道,但我不会任由它欺负。”
在所有人看来,我的努力都是为了一纸文凭。
成绩出来,王老师在电话里痛心疾首,“沈梁!你怎么会交白卷!”
我站在电话旁,“对不起。”
“你明明会做那些题啊!”
王老师像江教授一样理解不了我的做法,“你就把草稿上的答案写到卷子上不就好了!!”
“我不想写。”
我木木的回,“王老师,我只想证明自己能考上高中,无关成绩。”
“沈梁!”
王老师急的嗓音劈开,“你这做法很幼稚!你会后悔的!”
我站着没动,口里一片咸涩,“老师,我真的很对不起。”
没错。
我很幼稚。
将答案都写到了草稿纸上,但是没在卷面上书写一题。
此举怕是任性到了极致。
我懂。
全都懂。
这些年,我听得最多的就是道理。
可没人敢说,你知晓全部的道理就能过好这一生。
对还是错,谁都没个答案。
或许我去年复读的决定在众人看来都是为了一雪前耻。
实则不然,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恨死了天道!
为什么我付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努力,还要一次次将我逼入绝境!
沈叔说,栩栩若生,可扭转乾坤,可是他没说,你这生,是夹缝求生,苟活于世!
超市里的零食我经常会买到那包万中无一的漏气产品。
买了一瓶饮料,喝了口发现味道不对,看了看名字才发现是激动不是脉动。
吃了泡面总觉得哪块不对,仔细一看包装,某师变成了某帅,这种事竟是他么被我遇到!
穿着新买的白鞋去上学,小心翼翼的怕碰到脏泥,想法刚一出来,飞驰而过的汽车就会教我做人,别说鞋子了,连裤子我都得回家换了。
更别提考试。
老天爷随意的一记咳嗽就能让我三年的心血化为虚无,令我在考试那一刻大脑迷糊,犯下最最可笑的错误,好似我愈惧怕什么,老天爷就愈要我面临什么,阴人嘛,你得疼,你得意识到衰。
就这我还得感谢借了沈叔命格,不然你连漏气零食都买不到,饮料到嘴就是过期,方便面别说是某帅了,保证你回回得不到调料包,只能干嚼,小白鞋连穿出门的资格都没有。
只不过因为沈叔是男命,光耀瓦数与我的屋子不符合,借光给我依然会徒增不顺而已。
已经比纯阴人要好很多倍了!
好呀。
既然命运对我拳打脚踢,我就用自己的方法打还回去。
我考。
靠!
你爱谁谁。
许姨听完王老师的话就全明白了。
接过话筒替我嗯嗯啊啊的敷衍了一阵子,挂断后就看向我,“丫头,你居然……”
“姑,你是真牛比呀!”
纯良不嫌事大的竖起大拇指,“肾虚虚啊,肾虚虚,你让我刮目相看了,做了我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哎呦!别打我啊许奶!”
我没言语,转身去到沈叔那屋,等待未知的暴风雨。
沈叔貌似早就心头有数,对着我淡然一笑,“下一步,你要怎么做。”
“继续跟着江教授学习。”
我应着,“学完高中课程后就按照兴趣自学,看看江教授愿意教我什么。”
“不去学校了”
我轻咬着唇。
半晌。
摇了摇头。
想去。
可学校对我目前情况来讲,气场不和。
小时候很想考大学,幻想的不是拥有多高的成就,最吸引我的,是漂亮的大学校园,自由自在的氛围,谈一场无比美好的恋爱,抱着书本和三五好友谈笑风生的走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间。
现实已经让我看清了不可能。
我或许可以迈入大学,可依然要独来独往,依然要被众人礼貌的保持着距离。
融入不了,加入不了。
我从未被欺负,但在群体里,依然像个异类。
不喜欢。
很讨厌那样。
树上春树说,没人喜欢孤单,只是不愿意失望。
我的失望却是被命运双手奉上,连努力靠近都是徒劳。
“行吧。”
沈叔没再多说,“路是你自己的,栩栩啊,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世道就是如此,正所谓,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坚持你自己所想的,总有一天,属于你的,将全都归还给你。”
鼻腔又开始发酸,“师父,我记下了,即便我不进入学堂,也不会落下学识,会付出比平常更加多的努力。”
“栩栩,你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里。”
沈叔轻拍了两下我的手臂,“佛家讲四万八千法门,漫天神佛,十方净土,其实求得只是一心,栩栩,只要你不忘初心,为师坚信,你会大有作为,这些年,你从未令我失望半分,即使我沈万通现在闭眼,我也感恩上苍,让我在古稀之年,拥有了你这么好的一个徒弟。”
“师父……”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对我说这些,眼泪忍不住下来,“您别这么跟我说话,我害怕。”
“你怕什么。”
“怕你没了。”
我巴巴的看他,“一般都是要没的人才会说好听……”
“滚!”
沈叔中气十足的斥我一嗓,“没你个头啊,袁穷不死我闭你个眼,你个叉烧!”
我憋了几秒,“师父,您说您一个快八十岁的人了,好歹也是大师,能不能稳重点,再者,您骂我没用呀,我会反弹。”
“阿明啊!!”
沈叔作势要找东西打我,“翻天啦!”
我扭头跑到院里,回头瞧着正房笑,笑着笑着眼里又流出眼泪。
看向遥远的天际,阳光终于从云层中穿透出来——
突然想起普希金的诗词,谁能不迟不早的成熟,逐渐对生活的冷酷学会接受,谁就是幸福。
回屋给爸爸去了短信,告诉他我今年又没考上,决定不念书了。
爸爸拨回电话,“栩栩,没考上高中没事,但不能就此不念书了啊,哪怕去读个中专呢。”
“意义不大。”
我应着,“我有些同学也去读了,为了将来能分配个工作,我做先生这行当,要去学什么呢”
爸爸叹了口气,“栩栩,你这年纪,不念书太可惜。”
“不是不念书,该学还是要学。”
我平着声,“您知道我运气不好,升学考对我来说是个难关,与其那样,还不如静下心好好读书,只读书,毕竟我有要做的工作,我和大部分人都不一样。”
心态很微妙的转变,在沈叔这里,我不认为不考学是错误的决定。
等的是个机会,若是能拿回命格,我日后怎么找补都行,考大学也没年龄限制。
但是一面对我的父母家人,想到他们对我的殷切期盼,便会止不住的内疚自责。
曾经我幻想做一个特殊的人,不懂事时我对钟思彤还表达过羡慕,只因她身体不好经常要请假,我想我也常生病就好了,那样就不用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