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玿刚想开口,忽而察觉到资良瑜状态的变化,他不禁噗哧一笑——
这厮,原来是吃醋了。
资良瑜被谢玿笑得回惊作愠,恼羞成怒,质问谢玿道:
“你笑什么?”
“我笑你怎么这么可爱。”
谢玿忍着笑说道。
资良瑜本还想生气,可听见谢玿说自己可爱,他的脸不争气地红了几分,气性也被这轻飘飘两个字全然打消。
这是第一次,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
谢玿对资良瑜的反应简直欲罢不能,他笑得脸都红了,才道: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他,我是汉人,没道理去帮异族。眼下汉与南诏战事不歇,新朝百废待兴,匈奴好战,虽说妖道已死,然猃允野心不息,我只怕他们趁虚而入。如今这光景,于他们而言,中原虽不说是探囊取物,亦如有神助,天下承受不起。”
谢玿的目光沉重了几分,道:
“我的想法很简单,想让匈奴安分,那就让他们乱起来,这样才无暇顾及大汉,而我们正有这样的契机。”
“单于暴力即位,你且看,让步孤乃是匈奴先王最爱之部属,然见逐戈壁,大部族小部族十余众,势力变动甚异,所谓一统,不过是貌合神离。”
“让步孤乃是古来之大族,因得先王信任,无辜见弃,反倒是一蕞尔小部占了风头,且不说让步孤心有恚恨,就是其他部族,也是藏怨于心。只要能说动让步孤,草原上虎视眈眈的恶狼,自然就找到了自己的王。”
谢玿挑了挑眉,语气恢复轻松,有些散漫不羁,言语里却显得冷漠无情:
“说实话,眼下草原势力一分为三,新王,旧主,中立,胜算五五开,这是以身涉险,让步孤能有多少胜算?”
“我不在乎成败,是死是活,谁主一方,重要吗?败了又如何,历经内乱,匈奴实力受挫,想要再重振旗鼓,势必好生修养,无论如何,都是大汉受益。”
“不过,他若是能入主王庭,自然也是最好的,让步孤识时务,与单于相比,更为亲汉,若他胜了两族修和,五年?亦或十年?大汉足以恢复气血。”
“是草原上的狼,还是待宰的羔羊,他最好自己心知肚明。”
谢玿眼里闪着冷漠而跃跃欲试的光,资良瑜看得入了迷,脸红心跳,浑身血都在躁动,恨不得将谢玿的唇紧紧封住,攻城略地。
纯良如兔的公子固然受喜,可浑身狠劲的文臣如何不叫人心惊?
能祝让步孤入主王庭,已经是谢玿最大的念旧。
了无睡意,谢玿干脆拉着资良瑜起身梳洗,在清晨中漫步。谢玿走在前,资良瑜跟在后,两人步履极慢,流连于花丛。
谢玿姿态懒散,微微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口气,感叹道:
“好久没有这般走在府院当中,犹如一别经年,恍如隔世,竟有些不习惯。”
资良瑜略有些吃惊,随后笑起来,和声道:
“你本是世家公子,娇生惯养,如此感慨,却是难得。”
谢玿将“嗯”字拉得极长,方方正正地转身,目光清澈,询问资良瑜:
“在为我可惜?”
“实话实说。”
谢玿点着头,倒退两步,转身背手向前走,清朗的声音传来:
“你本是九天神只,一世无双,为了区区凡人,孤身入世,一无所有,着实可惜。”
资良瑜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不可惜,伴你左右又岂是一无所有?”
谢玿闻言回头,冲资良瑜狡黠一笑道:
“此言同理。”
左敬府中院子里栽满了各色各样的花,红海棠、粉桃花、鹅黄迎春,谢玿不禁笑他“满园娇艳,粗人不识”。
“这厮定是鲜少踏足此处,应是夫人喜爱。”
谢玿笑着往前走,突然一树雪白撞入眼帘,满满当当,迎风飘落。
资良瑜即刻被吸引,错身上前站在梨花树下,仰头望着漫梢春雪。谢玿不自觉停下来,张扬的笑容凝在嘴角,变得愈发温柔。
资良瑜看着花,回头笑道:
“天上少有这般好颜色。”
谢玿看着眼前人,浅笑回应:
“人间哪有如此真绝色。”
资良瑜耳尖红了些,他深深吸了口气,幽香入鼻,他眉眼带喜。
花瓣飘落,停在资良瑜发梢、肩头、手中、裾下,又被风扬起,落在谢玿眼眸、唇角、喉间、心湖。
“良瑜。”
资良瑜回头,笑容烂漫:
“嗯?”
“我们一起去巴蜀吧。”
心跳瞬间如鼓声擂响,由急到缓,一声一声,震得资良瑜面红耳赤。
“为何?我们不是要去漠北吗?”
“我改主意了。”
谢玿笑着,道:
“弱水河畔梨花盛开,再不去,该迟了。”
资良瑜愣住,一双眼愈发明亮,笑意与爱意争先恐后,从那双琥珀般的眼中奔涌而出。
谢玿走上前,抬起手,又不忍拂去资良瑜身上落英,只垂落在腰际。他笑着,与资良瑜额头相抵,音色温润如清风拂面:
“弱水西山,羁縻州畔……很早之前,就想和你一起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