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长沙堂口出了点小麻烦。
一早知会过我,我看事不大就打算轻轻揭过。也不是谁的错,如今行情不好,经济不景气,同行之间抢生意么,很正常,最后也算是解决了,和气生财,这年头谁也不想多添麻烦。
负责跟对方打交道善后的人叫白七,退伍军人出身,算是老人了,跟了我有七八年,深知我的脾气,等事情抹得差不多了,又来跟我汇报。
结果半天都没说完,他那边断断续续总有人找,前后有三四拨,电话就会暂时挂断,过一会又打过来,磨磨唧唧的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重点。
这一点都不符合他爽利的性格。
我正在厨房帮胖子烧锅,因为他这反常举动,使得我有些警觉,不自觉沉下心思,想捉住只言片语来推测这件事真正的严重程度,和目前善后到了什么阶段,不小心就把火烧过了,一锅上好的柴火红烧肉就这样螺旋升天。
胖子鼻子灵,一闻到糊烟味儿,就带着闷油瓶风风火火冲进来。
闷油瓶打开门窗,胖子一看我正在往黑烟里倒水,抢过我手里水盆,叫道,“祖宗!您这是炼丹大成了么?!带皮猪肉炼不出好丹,早说我给您加点汞啊铅啊!”
“我他妈炼成了你敢吃么?”
我呛得要死,锅里早就糊成一坨了,属于猪看到都会扼腕叹息的程度。我握住手腕,方才急着揭开锅盖把手腕烫了一下。
闷油瓶过来牵起我的手就往水底下冲。
皮肤只是红了,并没有起泡,看着还好,其实不用紧张的跟什么似的。
胖子在厨房备有烫伤膏,主要是给我用的,用他的话说,他是皮厚,小哥是手快,就我没有眼力见,反应又慢,不时被烧烫到或者切到手,我还皮薄馅嫩,烫一下就红一片,刀一碰就一条口子。
所以日常他做饭,小哥顺菜,我做点辅助性工作,准备点葱姜蒜什么的,今天烧锅也是我自己争取到的,还特别争气的把锅烧糊了。
胖子递过来烫伤膏,一肚子怨气,在一边抱怨,“我的一锅红烧肉啊!知不知道我一大早定的最好的带皮猪肉,肥瘦相间,品相完美!这回做的特别成功!就因为轻信你这个孽畜!快说你是不是用了三昧真火?这回给狗都不吃!猪想想都觉得自己死的冤!”
“...不至于。”
闷油瓶回一句,然后仔细给我擦药膏。
我受不了了,就说不行我赔给你,咱点个红烧肉外卖行吗?
胖子眼一瞪,“妈的我们家就是开饭店的!方圆几十里做红烧肉最好吃的就是我!”
差点忘了。
恰逢这时,长沙那边又来电话了,我连忙示意我先接电话,就出去了,留他俩在厨房刷锅,散烟,收拾残局。
就听胖子对小哥说道,“你不能这么惯着他,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万事不用心,这次烧锅,下次他要烧屋子啦!”
闷油瓶默默的说,“不会。”
靠,气死我了,不就是一锅红烧肉,至于吗?我重要还是红烧肉重要?再说我是故意的吗,说起来是猪冤还是我冤?
电话里白七支支吾吾请我一定过去一趟,这事要放之前我就火了,一定会拒绝,顺带骂一顿,屁都处理不好,还要我千里迢迢亲自出马?他是干什么吃的?但我现在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那边欢快的应了,不出十分钟高铁飞机票都帮我搞定了,我吹着风刚冷静下来,差不多有点后悔了,这一下搞得我很被动,“也不至于手脚这么快吧?!”
“嘿嘿,这不是怕夜长梦多...不是,怕耽误您宝贵的时间吗?”
我有些无语,干别的事怎么没这么利索呢?难道这次很麻烦,他们只等着我去善后么?
我一下更烦了。
中午吃的剩菜,我在饭桌上提出要出差去一趟长沙,胖子把筷子一拍,“咋滴,我现在说不得你了?骂两句你就给我来个离家出走?”
我这会儿已经后悔了,但票都订好了,退票还要折钱,还得我自己报销,就硬着头皮说,“我有公事。”
胖子哼一声,“公你个头,你就是觉得对不起我的红烧肉,想跑。”
我叹口气,还真有点,“我回来给你带长沙红烧肉。”
闷油瓶放下筷子就出去了。
我俩看着他的背影,他的饭还没吃完呢,转头问胖子,“小哥这是,生气了?”
胖子气哼哼的,“告诉你,你这一下临阵脱逃,可算得罪我俩,还有那头猪了。”
啊呸啊,都说是公务,公务。
第二天,胖子睡醒来,关于红烧肉的气全消了,他骑摩托把我送到镇上坐车。
而闷油瓶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我有些失望,也有些内疚。
“我处理完就回来,顶多几天,回来给你们带红烧肉。”
“你回来给我带两份毛家红烧肉,不,五份。”
“腻不腻啊,你一人吃两份,小哥吃三份?”
“不是,我俩一人两份,你一份。”
“...我谢谢你,我在长沙吃饱了回来,我那份给你。”
“那敢情好。”
两个人扯了几句闲篇,车来了,我上车找座又从车窗冒出头来,跟胖子说,“跟小哥说我很快就回来。”
结果胖子看向客车后排,“妈哎,你自己说吧,老子可要独守空房喽。”
我往后一看,闷油瓶就坐在客车最后面,他带着兜帽靠在车窗上,跟胖子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我去,他啥时候上的车?这是提前在半路拦车了么?
车开动了,我提着包坐过他旁边。
“你来送我?送到机场?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走就可以,没几天就回来了。”
他转过头来看我,“我去长沙,也有公务。”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是在跟我开玩笑么?他说香港,厦门,北京,杭州,我都不会惊讶,张家在长沙有没有业务我会不清楚?
“来说说,张家在长沙有什么公务派给你?我也算半个长沙人,说不定可以帮你。”
他转过头去就不理我了。
飞机是傍晚时分,时间满来得及,我们一起转坐火车去福州,又打车去长乐机场,我一路靠着他肩膀睡得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