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拔一千六百米，从山底的支教点到山顶的村庄，海拔落差九百六十米。

一百三十七户，五百二十一人，人均耕地面积四点二，年人均收入不到六百块钱。

这里是从奴隶社会“一步跨千年”、进入社会主义社会的“直过区”，是全国、全省最集中连片的贫困地区之一。成年人想要进入山顶的村庄、需要攀爬近三个小时，但若是绕路的话，则需要十多个小时，而且沿途的危险并不比通过腾梯上下山要小。

一幅幅的照片，通过投影仪投射在幕布上，孩子们天真的笑容与身后腾梯所形成的鲜明对比，支教点冉冉升起的国旗、与单臂勾住腾梯在敬礼的孩子们所形成的强烈反差，让会议室里的人们表情严肃、心情沉重。

以幻灯片形式播放的照片，最终定格在扬起在脸颊旁的一双手上。

满是疤痕却依然显得有些稚嫩的手的主人，是一个年仅九岁的女孩，她为了可以上学、每周都需要攀爬一次腾梯上下，手掌上的伤口不断出现、又不断的愈合，可她的笑容依然灿烂、眼神依然清澈。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进入二十一世纪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可在我们国家、在我们西川竟然还有如何艰苦、如此贫困的地区，身为省委主要领导，我的心情是沉重的，我的良心在遭受着谴责，我需要向西川八千万父老乡亲道歉，我需要为此而负主要责任……”

省委领导的发言，算是给事件本身定了调。

不过在进入到了讨论阶段，争执还是难以避免的产生了。

四十三个需要通过腾梯跟外界产生联系的村寨，想要全部都通上公路、总计需要筹集近二十个亿的资金，以当地年均三五千万的财政收入而言，这是根本就无法承受的。

“就算是有银行愿意借钱，可每年的利息、财政上就没办法承担，除非省里面或者是国家专项资金给拨付下来，否则就算是押上全县的未来、也没办法解决……”

“是啊、是啊，困难是都看的见的，可问题是真投了这么多的资金下去、到底又能产生多少的经济效益？每条公路三四千万的投资，其实只需要拿出五分之一就足以让村庄里的居民搬出来了，可村庄里的人们瞻前顾后，又舍不得故土，还贪图悬崖上面那些肥沃的土地、担心搬出来之后没了土地，地方上也并不是没有去做工作啊，可问题是没办法沟通的嘛……”

“扶贫、扶贫，为了这些村庄能够脱贫致富，地方上哪年不是给资金、给政策支持的？送过去的猪、养大了就被吃掉了，送过去的羊、村民们说养肥了运不下来，也全都给吃了，送去的高附加值的经济果蔬，培育倒是也精心培育了，但最终出产的还不是因为运不出去、最终也都填了村民的肚皮……”

各式各样的诉苦，各式各样的困难陈述，这可让坐在后排席萌萌有些绝望，她抬起头见坐在对面的谢运鹏正跟付正义嘀咕着，两个人似乎根本就没有在听这些发言，似乎也对这次会议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兴趣，越发的郁闷了。

“悬崖村的情形被媒体传播了出去，互联网上也是骂声一片，我们地方上也承认这些都是事实、并没有过于夸张，可当地的名声臭了却是现实啊！单纯的发泄不满简单，可问题是于事无补的嘛，有些事儿可不只是西川有，只是西川这边比较集中、比较严峻，不是我们地方上不愿意去解决啊，问题是这些悬崖村里的村民们迂腐、而且还大多是抱着得过且过的想法，只想伸手要钱的嘛。前些年地方上筹集了一些资金、想要跟村庄以共同出资的方式解决悬崖村出入困难的问题，但最终还是以悬崖村上的村民们不愿意掏腰包而不了了之了，哎……”

又一个人的发言、让在座的开始了议论，有说愚昧的，有说烂泥扶不上墙的，有说资金投入跟产出效益没办法谈的，有从数据的角度进行效益分析的，莫衷一是，但总之还是觉得维持现状远比进行改变要稳妥、要划算。

各种各样的观点都亮出来了，谢运鹏冷笑了两声便凑到付正义的耳边道。“呐，别看舆论已经起来了，但最终肯定还是走个形式、走个过场就结了，财政当家，没钱，研究个屁啊！”

“你觉得到最后什么都不会改变吗？”

见付正义你表情似笑非笑的，谢运鹏撇了撇嘴。“我虽然没有进体制，但体制里的这些个门道、我比你明白，咱们要不打个……算了，不跟你打赌！今儿爷们的心情还算是不错，不自找难受……”

付正义都没来得急应声，谢运鹏就已经改了口，这让他又好气又好笑，正准备调侃两句、却察觉到了从对面投注过来的目光，抬起头见李雪瑶似乎在询问，他便微微点头。

李雪瑶站了起来，欠身施礼之后便道。“各位领导，我是瑶基金管理人，对于悬崖村的路是否真的修不起，到底是无能为力还是冷漠无为，我觉得才是关键！”

嗡的一下，会场里炸了锅。

来自于悬崖村所在地区的领导、气的脸都白了，站起来便要驳斥这样的说法，只是坐在上首的省委领导此时轻咳了几声，抬起眼皮瞅了瞅会场里的情况、一言不发，但也让杂音瞬间都消失了。

李雪瑶继续说了下去。“我明白地方上也好、省里面也罢，目前最主流的观点那就是要考虑资金的使用效率，没有效益的项目，都需要给投入产出比高的项目让道儿，可问题是如果站在‘生命无价’的角度，我相信所有的不和谐声音都会消失的！在如何解决悬崖村的这个问题上，恐怕并非是经济发展、亦非是要迅速脱贫，而是如何保障村民与孩子们的生命安全！这是一个民生问题，本就不该以经济的角度去衡量、去考虑、去纠结、去研究、去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