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快地笑声中,一个灰色的影子从抚风院的方向飞了过来,停在高高的枝头,俯视众生。
转眼就到了三月二十二,三皇子大婚的日子,这也是自新年朝贺以来,王都中的一大盛事了。
尽管王都中纷纷传言三皇子圣眷不在,但皇子毕竟是皇子,其大婚也是不可能冷清的。
南宫玥身为镇南王世子妃,也是王都镇南王府的当家主母,理所当然的也收到了请柬,并在那一日进了宫。
大婚仪式将在永宁殿举行,虽然酉时才是吉时,可是这皇家的喜事谁也不敢耽搁,才刚到申时,前来观礼的人已经都到了大半,大概也只有咏阳、云城和齐王等皇室近亲才敢踩着时间来。
永宁殿被装饰得喜气洋洋,随处可见红色的绸带、红色的灯笼和红色的龙凤烛……
但是皇帝只着人送了赏赐,却没有亲到,只有皇后来了,而张嫔依然禁足,始终没有出现。
宾客们见状,不禁暗自在心中揣测,三皇子不受圣宠之事或许是真的。
皇帝来或不来,谁也无权置喙。
待到吉时一道,便听鞭炮齐鸣,震耳欲聋,身着皇子蟒袍补服、俊美无俦的三皇子韩凌赋与蒙着大红头盖的新娘崔燕燕牵着红绸进入大殿之中。
跟着,内侍扬声吆喝了起来:“一拜天地!二拜……”
拜堂仪式后,新郎和新娘在宫人们的簇拥下前往三皇子在宫中的新房,与此同时,宾客们也在送走皇后以后,赶往三皇子宫参加今日婚宴的席面。
席面上热热闹闹,男宾和女宾的席面分别安置在两个大厅,相比下,男宾席自然是比女宾席热闹了许多。韩凌赋在新房里挑了新娘子的盖头,又与她完成了合卺仪式后,便留下新晋的三皇子妃在新房里,自己出来陪宾客饮酒。
虽然说新婚三日无大小,但是三皇子毕竟是三皇子,宾客们也不好太为难他,让他一桌桌地敬完酒,就恭送他离去。
人生三大喜事,便是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和洞房花烛夜!
宾客们看着三皇子匆匆的背影,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自以为真相了。
只是宾客们却不知道韩凌赋此行去的并不是新房,而是另一个地方……
宫中的喜宴在戍时便散了,然而在新房里的新娘子却没有等到归来的新郎。
起初,崔燕燕还以为是喜宴没散,待丫鬟再三确认喜宴已经散了后,崔燕燕仍旧怀有一丝期待,认为三皇子只是被什么事给耽误了……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待到过了亥时,那个让她望穿秋水的男子还是没有出现。
崔燕燕此刻已经是心凉如冰,双手狠狠地握成了拳头。
大婚之日,夫君却没有回新房,这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天大的耻辱!
一旁的陪嫁丫鬟小心翼翼地问:“三皇子妃,天色晚了,是不是该歇息了?”
崔燕燕如寒刃般的眼神立刻冷冰冰地看向了丫鬟,吓得那个丫鬟打了个寒战,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多话了。
崔燕燕沉声道:“还不服侍我沐浴更衣!”她霍地站起身来,但心里却盘旋着一个问题:三皇子他到底去了哪?
新婚之夜,他竟然如此侮辱自己,为什么?
崔燕燕狠狠地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
他是吃准她不敢找皇上、皇后告状吗?
想到这里,崔燕燕眸深似海,暗道:她就不信他会永远不进她的屋子!
这一夜,对皇宫中的崔燕燕而言,是度日如年,而王都另一头的白府中,白慕筱亦是魂不守舍。
“滋吧,滋吧!”房间里的烛火跳跃不已,噼啪作响,随着烛火的摇曳,室内一明一暗,照在倚在窗边的白慕筱脸上上,那微妙的光影让她的表情有些复杂。
白慕筱直愣愣地看着那忽明忽暗的烛火,有些出神了。
今日是他大婚的日子……
他与他的三皇子妃洞房花烛夜,唯有自己形单影只!
他还会记得自己吗?
亦或是有了新人忘旧人?
白慕筱用力地摇了摇头,告诉自己,她不能像那些女人一样,就知道围着男人转,她必须为自己而活!
你自己都不爱自己,还能指望谁来爱你!
白慕筱轻咬下唇,对自己说。
屋外,突然响起了碧落小心翼翼的声音:“姑娘,奴婢……”
她话还没说完,白慕筱就略显不耐地打断了她:“我说了,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话音刚落,就听“吱”的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了,白慕筱心中不悦,只觉得碧落真是越来越没规矩,抬眼朝房门的方向看去,却见一道熟悉颀长的身形朝她大步走来……这绝对不是碧落。
房门又被人小心翼翼地关上了,可是白慕筱根本不在意这点。她激动得猛地站起身来,双目不敢相信地看着来人。
他,竟然是他!?
她心中波涛起伏,眼前更是浮现一层淡淡的薄雾,一瞬间,绽放出炫丽的神采,那洁白如玉的肌肤仿佛在发光。
“筱儿……”韩凌赋急切地走到她跟前,一双乌瞳也是一霎不霎地看着她,仿佛一个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殿下……”白慕筱编贝玉齿轻咬下唇。
那日之后,白慕筱虽然在他的百般祈求下,原谅了他的失言,可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芥蒂的,但是现在,心中的芥蒂却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一扫而光。
碧落在一旁干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殿下,姑娘,到子时,守角门的婆子就要换班了,殿下必须在那之前离开……”
可是这对有情人此刻眼里已经只剩下了对方,仿佛根本看不到、听不到碧落的存在。
碧落艳羡地看了白慕筱一眼,为自己姑娘感到高兴。三皇子殿下真的是对姑娘一心一意,甚至在这新婚之夜,还悄悄来白府见姑娘。
姑娘能遇到像三皇子殿下这样的有情郎,实在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碧落又看了二人一眼,就悄悄地退下了,房门被她小心翼翼地关上了,可是白慕筱和韩凌赋根本不在意这点。
房间中沉默了好一阵子,两人凝视彼此,仿佛想把那相似的时光在那短短的时间内一次性补足,直到白慕筱又打破了宁静,复杂地说道:“殿下,您……您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宫中,应该和他的三皇子妃在一起吗?
“筱儿,那你觉得我该在哪儿?”韩凌赋一把握住了她的素手,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我答应过你的事,又怎么会忘记!”他曾经向她允诺,决不会和三皇子妃崔燕燕圆房,他自然是牢牢记在心头的。
白慕筱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他是曾经向她许诺过,但是作为女人,她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她也见过那个崔燕燕,年轻貌美,秀外慧中,家世亦配的上他这个皇子,还能在夺嫡之中给予他助力……不像自己,除了自己这个人,她什么也没有办法给他!即便她有万般的谋略与手段,也必须站在足够的高度上才能施展开来,现在的她就像是被拔掉了羽翼般,只能躲在这个见不得光的地方苦苦守候,任人欺凌!
可是,即便如此,在他心目中,她与他处于同等的位置。
他一向风光霁月,干净磊落,却为了她,在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偷偷摸摸、掩人耳目地出现在这里……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殿下……”白慕筱感动不已,偏头倚靠在韩凌赋的怀中,柔顺可人。
两人享受着这片静谧的时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碧落提醒的声音:“殿下,姑娘,时辰快差不多了……”碧落也不想当这个棒打鸳鸯之人,但是现在距离子时已经只有一炷香了。
白慕筱恋恋不舍地从韩凌赋宽厚的胸膛上抬起螓首,艰难却果决地说道:“殿下,您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韩凌赋深深地看着白慕筱,道:“筱儿,我还有一件事要你说。”顿了顿后,他继续道,“现在我已经成婚,父王很快就会让我离开府,届时你……”
自己就必须依圣旨入三皇子府为妾……白慕筱眸光一黯,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真到了这一日,她依然难以接受自己的命运。
韩凌赋仿佛感觉到她的黯然,伸出右手挑起她的下巴道:“筱儿,你可知道锦心会?”
白慕筱怔了怔,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了锦心会,但还是微微点头。锦心会赫赫有名,这王都中的贵女无一不以参加锦心会为荣,如今锦心会一日日地接近,哪怕是这白府中,也可以偶尔听到下人在谈论。
韩凌赋继续道:“筱儿,锦心会自前朝举办以来,任何一个获得魁首的女子,命运便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即便是嫁入王公贵族,亦不罕见。如今锦心会渐近,王都之中不止是那些王公贵族在关注着锦心会,连父皇和母后亦然。你要是可以参加锦心会,并夺得一项魁首,那我就有机会向父皇母后请旨,让你以侧妃的身份入府!”这侧妃可是能上玉牒的,自然不是一个贱妾可以比拟的。
白慕筱的表情微微一动,心中再次起了涟漪。
白慕筱深深地看着这个与她距离不过咫尺的男子,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却为了自己冒着惹怒皇帝、得罪岳家的风险在新婚之夜抛下了他新婚的妻子来到这里;他怕自己受委屈,时时为自己考虑,只希望给予自己更好的……
感情是双方的事,他都愿意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自己又有什么不能为他牺牲的呢?
白慕筱深吸一口气,自信而果决地说道:“殿下,赢得魁首对筱儿来说并不难!”
看着这样的她,韩凌赋不由目露赞赏,他的筱儿永远都是这样聪慧自信,与众不同。
“但是殿下,”白慕筱又道,“据筱儿所知,锦心帖已经发出,以我的身份,锦心会肯定是不会主动发帖给我,这就要靠殿下了。”
“筱儿,你就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对于普通来说,锦心会的邀请函也是堪称价值千金,但韩凌赋毕竟是三皇子,他若是先要收买评审送白慕筱一个魁首,那恐怕不易为之;可是弄一张参赛的帖子那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时,碧落为难地又在屋外提醒了一句,韩、白二人又深深地对视了一眼,韩凌赋终于转身离去了。
白慕筱在原地目送他离去,在心里对自己说,他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无论前方有多大的阻拦……他们都注定会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