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被带下去的时候,百卉就已经细细地询问了那株广玉兰的位置,它就在碧霄堂后花园的西北角,那里有一片小松林,旁边种了几株广玉兰,因为方位有些偏僻,松林又幽暗,平日里就连碧霄堂的丫鬟婆子都不喜欢去那里。
两个丫鬟伴着南宫玥回了碧霄堂,百卉在前领路,不多时就到了。
冬日里,七八株广玉兰立在那里,比起王府其他的花木来,它们的枝叶明显没那么绿,显得有些恹恹的。
不仅是广玉兰,这一片小松林长得都不太好,南宫玥刚到碧霄堂时,还觉得有些奇怪,以为是下人们没有照顾好,如今看来却是有原因的。
负责花木的婆子也被叫来了,她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些战战兢兢。
“胡婆子。”百卉问道,“这几株广玉兰似乎长得不太好。”
胡婆子吓得一惊,这片小松林不管种什么都长不好,就算再精心照顾也是一样的,所幸,这里一向没人来,也没人追究她的“怠忽职守”,时间长了,胡婆子也就不在意了。没想到,这一追究起来却是世子妃都亲自来了!
她吓得两股战战,声音发颤的说道:“世子妃明查,奴婢真得已经尽心了,可是、可是”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世子妃一眼,也不等百卉问,紧跟着说道,“奴婢曾听说十几年前就有一株广玉兰不知怎么的枯死了,打那以后,这小松林里的花木就成这样了。”
胡婆子生怕世子妃觉得自己是在推卸责任,可事实真是这样啊!
她胆战心惊地等着,直到百卉问道:“当年那株枯死的广玉兰长在何处?”
“就在那里。”胡婆子抬起指了一个方向,“奴婢听说,那广玉兰枯死以后,补种过几次都没养活,就干脆把地空着了。”她接手了花木后,也就循了旧例,没有再种。
百卉瞧着南宫玥的神色,试探性地道:“世子妃,要不要”
“挖。”南宫玥面沉如水地给了一个字。
百卉屈膝领命。
她让胡婆子拿来了铲子,亲自动手挖了起来。
掘地三尺!
南宫玥寸步不离地站在那里,她不会回避,而是要亲眼见证一切。
不多时,百卉挖铲的动作停了下来,画眉找来了一块粗布,随后,百卉就将“东西”全都挖到了粗布上,呈到了南宫玥的面前。
时隔多年,药渣几乎已经与淤泥混在一起,若非她们是有目的性而来,怕是很难想到,这些是药渣。所幸,当年药渣的量不少,而这块地也好些年没有种过花木,终究还是留下了证据。
南宫玥拿起了一些淤泥,置于鼻下细嗅,只可惜,时间实在隔得有些久了,药渣也早已变了气味,得换种方法才能辨明这些药渣的具体成份。
她吩咐道:“先带回去。”
百卉应了一声,小心地包好了药渣。
那胡婆子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还是意识到这泥里有一些不得了的东西,她吓得完全不敢动了,南宫玥只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她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画眉暂且留了下来,南宫玥则带着百卉先回去了。
她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去了小药房。
南宫玥摆开了几个陶瓷小碗,亲手把药渣分成几份,一一置入其中,随后又让百卉拿了些清水过来,小心地注入到了碗里。
先耐心地把附着的淤泥洗去了一些,南宫玥再分别把这些药渣放在陶瓷器皿中,用不同的火候慢慢熬煮着
所有的一切,南宫玥全都不假他人之手。
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落下,外面的天空变得昏暗一片,直到一轮淡得发白的月亮出现在了东边的天空,药房的门才又一次打开,南宫玥从中走了出来,面色凝重。
毕竟已经过去近十九年了,她费了一切手段也只能判断这药渣中所含的七八成药材,但足以证实,这是一种慢性药,会导致孕妇滑胎,一尸两命
也不知是先王妃的身体比较康健,还是阿奕的运气好,她最终还是熬到了生产那一日,可还是逃不过血崩难产的浩劫
南宫玥心口一阵抽痛,几乎快喘不过起来。
天,疏而不漏。
十九年了,还能让她找到线索,这也就意味着,必能恶有恶报!
她抬眼看着夜幕中的银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等到情绪平复后,这才抬步回了自己的屋子。
画眉正候着,见到她,立刻上前禀道:“世子妃,奴婢已经敲打过那胡婆子,她不敢乱说话。”
南宫玥微微颌首,一边听着画眉禀报下午王府里的琐事,一边往屋里走去。
给王府上下的赏银都已经发放完毕了,下人们因额外多加了一个月的月钱,皆是欢喜雀跃,尤其是听闻过年还会另有一份封红,干起活来更是卖力的很。
这诺大的镇南王府,尽管过年琐事繁多,可都是有往年的定例在的。这头一年,南宫玥也不想去改变旧例,因而类似赏赐、礼单、宴请、祭祖等等之类的事,翻翻往年的账册也就一清二楚了。南宫玥虽循了旧例,但花费的银子却比往年要省了近三分之一。
往年的银子去了哪里,显而易见。
当南宫玥拿着账册去请镇南王过目的时候,得了他一通夸奖,只说世子妃贤惠、能干、节俭云云。因而,哪怕乔大夫人后来又来了两三次,他也再不提让她过来帮衬南宫玥的事了。
等到萧霏和萧霓这两个姑娘把礼单都拟好后,一车车的节礼陆续从镇南王府送了出去,与此同时,有更多的节礼送来王府,有派体面的管事嬷嬷送来的,也有亲自上门送节礼的。
特别是今年恰逢南凉作乱,骆越城里不少府邸都有子弟随同出征。
对于这些府邸,若是其夫人上门,南宫玥会视情况多少见上一见。
好比田家,姚家,华家等等。
当然还有,常家。
说到常家,那也是当年跟随老镇南王打江山的人家,只可惜,在常老太爷过世后,常家的子孙中就没有扶得起来的,以至于这些年来日渐没落。
常家老夫人从前也是一个彪悍的主,眼见如此,当机立断,直接就把第三代儿孙中好歹还算看得过眼的常怀熙托了关系送去雁定城,想着多少能蹭蹭军功,得个前程也好。
只是这常怀熙也是个打小被宠坏的,常家虽把他送了出去,也生怕他惹恼了世子爷。
就这么又是忐忑,又是期盼地等了小半年,就等到了过年,趁着送节礼的机会,常夫人带着女儿上门来给南宫玥请安。
南宫玥在雁定城时也见过常怀熙,听闻常夫人来了,她就吩咐丫鬟把人带去小花厅。
百卉给她披上了一件月色的织锦镶毛斗篷,移步去了。
一进小花厅,就见一对容貌有四五分相似的母女俩分别坐在一把红木圈椅上,常夫人看来四十来岁,身穿一件宝蓝色的玄色丝绣八团花褙子;常三姑娘约莫十四五岁,着一件葱绿盘金彩绣绵褙子,看来青春少艾,眉宇清秀,与常五公子在眉宇间有三四分相似。
母女俩见南宫玥来了,急忙站起身来施礼:“见过世子妃。”
“免礼。”南宫玥含笑着说道,在上首的一把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三人见了礼后,常夫人便介绍起自己的女儿:“世子妃,这是妾身的三女,闺名环薇。薇姐儿,快给世子妃见礼。”
常环薇袅袅地上前一步,再次屈膝行礼。
南宫玥打量了常环薇一番,客套地赞了她几句,比如“聪慧敏捷,端庄贤淑”什么的,又拔下腕间的镶金白玉镯赠给对方,问道:“常三姑娘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薇儿谢过世子妃。”常环薇得体地屈膝谢过,回道,“薇儿平日里就喜欢琴棋书画,做做女红什么的。”
看着这常环薇一举一动都是教养得体的大家闺秀风范,南宫玥不由嘴角微勾,虽然说是同父同母的兄妹,但这位常三姑娘看来却不似其兄那般“不拘小节”,就像萧霏和萧栾兄妹俩也是性子迥然不同。
常夫人不着痕迹地瞥了那镶金白玉镯一眼,一看就是上好的汉白玉,于是神色间更欢喜了。
听闻世子妃是刚从雁定城回来的,瞧世子妃这态度,熙哥儿显然是受世子爷重用了!真是老天保佑啊!她不由庆幸,当初婆母让熙哥儿去战场的时候,自己没有拼命阻拦好吧,她其实是想闹上一闹的,可婆母说了,将来这常府会由老大继承,而如今常家不比当年,与世子爷也没有多少交情,其他儿孙是福是祸就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