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都沉浸在一波被突如其来的信息震得合不拢嘴的惊讶之中。董萱和杨泽之间的事情虽无媒妁之言,然而大半个王都都毫不犹豫的默认两人在两个大家族撮合下双方的未来发展,如果赵晋此时所说的属实,那不等同于是长春候和董司马董家落了蕲春侯府的脸面?而传闻长春候和蕲春侯一直不合,难道也开始有些明面上的涌动了?
现场的赵晋对杨阙的质问不以为意,捧起手中象牙骨扇,对他轻轻作了一揖,“在身具存意境修为杨大哥面前,在下自然是不敢多说废话,只是站出来纠正一些扭曲的事实。如果杨大哥怪责,那我只能甘愿引颈受罚。”
“你用不着讨这些言语中的小聪明,你哪来的胆气,当真以为我杨阙手中的剑不敢斩你脑袋?”杨阙身后的长剑无风自颤,仿佛下一刻就会脱鞘而出。
赵晋旁的蔡道林和曹成刚,早立时神经紧绷戒备起来。
“不敢,杨大哥自然是能说到做到,但我只是陈述事实,事情是否如实,只需要请询问一声就可明了。”赵晋微微躬身道,只是话提点得巧妙。他手无寸铁,杨阙若是依仗自己存意境的修为动手,那就已经处于下风。
这一刻杨文渊也已经悄无声息的摁住了腰间的短剑。
他们若是和赵晋等人公然闹出些什么,虽然不代表双方家族层面上会有什么大碰撞,但估摸着第二天这上林城就会传开今天的冲突,而最重要的,这一切都是因他杨泽而起。自己两个大哥好心为自己出头,但此举最终不免又坐实他杨泽顽劣的名声。他刚平静的当了一段时间的好学生,可不想前功尽弃。
于此拿捏恰当,杨泽刚好在剑拔弩张的局面下走出来,踏足众人之间。
杨泽这才望向董萱,道,“他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杨泽的站出令众人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成功让周围那种满弓般绷紧的冲突削弱下去,但此刻还是能听到他声音里一丝莫名的艰涩。
董萱内心天人交战,似乎对站在自己面前的杨泽有些微微失神,但最终还是迎向他的目光,雪白的面容微微点了点头,“是的。”
尽管有杨泽来自异世界的灵魂,这一刻看到董萱的点头,杨泽还是有种莫名的钝痛感。虽然知道这并不是属于他自己的情感,就像是对眼前的杨阙和杨文渊一样,他仍然有所触动。那毕竟是原来的杨泽对这个少女深埋了很多年的仰慕。
董萱那双漂亮的深棕色瞳眸注视着杨泽突然落寞下去的侧脸,用力捏紧了拳头,咬紧嘴唇,但她知道有些话,还是必然要说的。否则说不定,还会有下次这样他不死心的情况发生,道,“杨泽,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虽然一起长大,但其实两人之间,是不可能的……所以,你还是……放手吧。”
仅仅是大局上的考量,作为董家未来可能的家主,她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被家族严格审视,而她的另一半绝不能是一个拖累。骄傲的董家更不可能依托到蕲春侯的护荫之下去。
只是这句话过后,她看到杨泽的面容隐没她眼睛氤氲的雾气里,那张疏狂于全王都洒逸的面容掠过一丝从不曾有的哀伤。他的眼睛如针一样的刺痛着。
他的记忆中有个蓝衫少女,他们在王侯的高门大院中碰见,于是就再难忘记那双动静皆宜的大眼睛。于是就再难忘记她清脆的声音。也忘不了他们一起在府内炎热的夏天里下过的军棋,为争一个落子互不甘心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以及对自己身陷修行困境中她给出的鼓励。记忆里还以为一直停留在原处,然而实际上已经被无声大洪荒卷走,送入墓地。
二哥杨文渊的短剑“铮!”一声回鞘,冷笑道,“这就是大司马府未来家主行事之道?好,好得很,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好一个推诿借力,暗渡陈仓。赵晋赵世子年纪轻轻便晋级气海境二品,放眼整个王都,都是少见得很啊。我三弟罕见的废柴一根,驽钝平庸,当然是配不上你们大司马家未来年轻家主的。”
董萱似乎也被某种言语激到了,若是冷嘲热讽董家,她是决计不会答应的,所以她眼眶虽然红肿,但是漂亮尖翘的脸还是骄傲的抬起,不曾有半分低下头去。
彰显着她的骄傲。
杨泽的声音却于此刻如风暴中的翩舟般响起,“大哥,能不能借你的剑用用。”
长剑从杨阙身后的剑鞘中跳出,然后插在杨泽和董萱之间的木板之上。
“你要用剑对付我么……”不知为何,看到杨泽一手握住剑柄,董萱心脏在这一刻有些莫名的刺痛感。双手紧捏的指节越发凸出白皙,才使得她抑制住鼻尖的酸楚。
她下意识想到的不是她用气海境四品的修为将他制服,而是破天荒的想下一刻被他伤到好了,那样也就算割袍断义了吧。
却看到杨泽握住剑柄,在董萱轻扬下颌的骄傲中,移手“哗啦啦”的在地上划出一道裂痕。
却抬头对董萱咧开一个令她错愕但微微目眩的笑容,道,“莎士比亚说过,再好的东西都有失去的一天,再深的记忆也有淡忘的一天,再美的梦也有苏醒的一天。我们不需要成为朋友,因为我们彼此伤害过。我也不会与你成为敌人,因为我曾经对你爱慕过……只是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
说完杨泽提剑而走,至于这里的老板会不会找他索赔,赔多少,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用这样的方式,将以前的那个杨泽本原回忆中念念不忘那位蓝衫少女,和现在的他永恒的分隔出了一条界线。
我心已然北望,所以必划地为痕。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他妈的像个诗人。还是那种挂着背包全部家当,落魄卑微不知道明天睡哪个立交桥下的三流诗人。
而他这番模样越去越远的身后,董萱那淡蓝色罗衫的娇躯终于忍不住瑟瑟颤抖抽泣起来。
也许她并不知道杨泽口中那个古怪的名字是谁,她流出的眼泪也并不是就为了杨泽对她堙没的爱情,兴许只是她一直坚守的潮堤溃了堤,因为杨泽的那句话里,她失去了一个朋友,也似乎永失了生命中某种最重要的东西,并且再也无法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