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静无波的海洋之上,杨泽望着自己船前方开道的红楼船在阳光下招展的巨帆,对半藏大师道,“上官燕死得真冤。”
“何冤之有?”半藏半睁开眼,望着杨泽。
“上官家其实并非战之罪,只是运气不太好,碰上了狗屎运比较好的我而已。”杨泽道,“上官无念为了自己的女儿而对大晔天子心怀仇恨,这本身没有任何错。上官燕本身天性也非残暴,更何况还前途似锦,资质优越。最终却只能获得夭折的结果。很多人原本或许不用死,但他们却因我而死。”
半藏慢条斯理,微微一笑,“孽因孽果,天道循环。是非对错,正义和道德,本就是俗人扰物。上官无念颠覆大晔后让生灵涂炭,亦或者因为你导致大晔现在无数人掉了脑袋,甚至还会让很多人掉脑袋。这两者到底谁更道德,谁更值得去悲天伶人?”
杨泽怔了怔,看着慢条斯理跟自己打机锋的老和尚,道,“大师是参透世事的高人,应该明白,道德和是非,从来就不是掌握在普通人的手上,或许那只是更高层的存在,用以管理束缚的工具或许很重要,而有的时候,敢于打破这种束缚,也同样的重要。对我来说,什么是在这个世界的道德和规范,应该站在怎样的立场,推翻了德昭天子是否能让大晔人民过得更好……这些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认为重要和维护的东西和信念,便容不得任何人去威胁与玷污。”
半藏微微欣赏的目视杨泽,喃喃道,“如何是道,如何是禅?”
又在杨泽微愣之下,暮鼓晨钟般的声音自问自答道,“有名非大道,是非俱不禅,欲识个中意……黄叶止啼钱。”
杨泽从甲板护栏远望天高海阔里飞翔的海鸥,金色的阳光将他的瞳孔染得斑驳透亮,认真的点头道,“大师点得很对。即便我是俗人,我也是要成为俗得很灿烂的那类人。对我来说,我心中的道德就是那枚黄叶。即便不是真金,也是我认知追求不懈的真理。”
“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智。”半藏微微笑道,“有此求道之心,何愁大道不成。在我看来,你这小子日后成就……必然非凡。”
“大师谬赞。”杨泽拱手欠礼。
半藏半睁半闭的白了他一眼,道,“既然内心窃喜,而又这般谦恭。知不知道你……很虚伪。”
此时天际飘行着白色的海鸥,万里无云,碧蓝的海洋一望无际,吹着海风晒着太阳,便仿佛能够将那些开尽繁花的陆地版图抛之脑后。
远远的,大晔海境内最后一座笠帽岛遥遥在望。渡过这个岛,便真正过了大晔海境。
操持舰舟的都是大晔舟师精锐的水兵,远望前方岛屿,都有些振奋。一个精通此海域的船员还跟众人介绍道,“前方大概是大晔最边境的村落,笠帽岛的笠村……”
杨泽所在的小船入这样的葫芦状入海口快,先俞小小的红楼船转入半岛进入海口,远远就能看到不少海船停在村落的港口,而这些海船从外观上看大多都带有极富攻击性的造型风格,绝不是村落里有的航船样式,众人立即紧张,等到渐渐驶近岸边,入目的场景令众人目眦欲裂!
无数鹿岛国修行者打扮的海盗在村落之上烧杀抢掠,杨泽最先看到的画面是一个戴着蓑帽的修者手中细长的长刀划出一道半弧的线条,然后没入地下一个还在爬行的村民后背。动作潇洒至极,仿佛就如同平日里练刀一般,丝毫不对驶近的杨泽等人船只正眼相看。杨泽猛一捏拳,这时船上的水兵人人变色怒喝,“是神道斋的修行者!”
循目仔细看去,这些道上动手的修者衣袍之后都有一个倒月牙状门拱的标志。
以前一直知道大晔边境岛民受神道斋打劫的修者之苦,苦不堪言,现在才明白对方横行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其中一个人似乎是众修者之首,转过头看到杨泽等人的船只行驶近前,船上大晔的水兵船员人人持械,激愤之余,准备下去大干一场。便冷冷一笑,猛的快跑朝靠岸的船冲来,然后在港口木板上点地弹起,隔空飞向船只。只看此幕,这个为首的修者恐怕就达到存意六品的境界。
修行者即将飞抵船体的瞬间,半藏大师袖袍一挥,一道悍然真力瓢泼而出,噗!得一声。这名修者还未扑上船,在半空就已经被业火烧成一缕朝船体倾侧的青烟。
下方正在以压倒优势和岛民战斗的不少修者才为之正容。
半藏大师身体随即离座而起,飘向岛岸,几个神道斋修者立即持刀,大概还没反应过来刚才的修者去了哪里,怒喝一声便朝他落地的位置奔来。半藏落地,身旁一团业火游走。冲来的五人一触既化为灰飞!
杨泽在船上自顾自摇头,“这些神道斋的人总归有些愚蠢,看到领头的消失还不机灵点望风而逃,总要做些衬托主角如何高大威猛的事情出来……”
杨泽又看向下方半藏大师,心想大晔德昭天子当真是厚道之极,竟给自己配了这么强的老师。看来今趟去地海之旅,或许当真有惊无险。
舰船靠岸,船上的水手海员人人激奋,早得了杨泽之令越船而出,向那些早寒了心的神道斋修者冲去。
杨泽来到念经超度亡魂的半藏身边,沉默半晌,才抬头疑惑道,“大师参禅入道,难道此举不算破了杀戒?”
半藏微微举了举眼皮,瞥视杨泽,道,“世上贪痴嗔怒妄恨恼妒,皆可入道。万物皆空,无处不禅。今日便是你的第一课。以杀生止罪恶杀业,这便是禅。”
愣了半晌,杨泽望着老颜老脸的半藏,终于道,“你果然很牛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