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水脉修复(下)(二合一)
地海之境中的人类团体彼此之间几乎都相当冷漠,村落之中的每一名成员或许能够为了维护村子进行殊死战斗。然而两个不同的团体之间,却几乎除了最简单的贸易联系之外,几乎不会有任何瓜葛。
在这里,人人都将戒心和各自为政的山头主义发挥得淋漓尽致。
若不是自己的麻烦,便永远不会投以关注和帮助。
然而兽潮的再次袭来让所有人不得不正视这样的威胁,地海世界虽然恶灵兽横行,不过云庭境西南这个区域虽然有一阶左右的灵兽,但却极少有二阶类似于狮蜥兽这样的灵兽出没。
村落几十上百年的文明抒写了附近灵兽的特性和应对方法,以保证没有大修行者出现的村落能够凭借村子每一个个体协作产生的力量在这片领域生生不息繁衍下去。
所以在这漫长的时间历程之中,人们虽然经常会应付一些凶恶的一阶甚至一阶顶级灵兽,看似生态恶劣,实际上有惊无险。
每一个长存在这里的村镇团体都拥有前人总结起来的狩猎法则,这已经形成了某种约束力,像是大晔那些世代穿着官服的人,见到王权便会下意识膝盖跪地。像是那些平凡的世人,见到大修行者便会惊羡抬头仰望一样。
每个人都依赖着前人留下来的这些规矩,这些规则和智慧,不敢逾越并且小心翼翼,依次作为依托,世代在这里生存,狩猎,生活。
看似地海世界毫无拘束,事实上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围墙,将所有人困住,像是水之于鱼。像是空气之于人类。
“你们想要问我为什么可以这么笃定必然会有人来看展出,从我们捕猎狮蜥兽中学习经验。”杨泽环目周围古云村望着他的长老们。他们的脚下是进入山门潮水一般的人群。
“便是因为周围的生态环境形成了这种‘围墙’,人们只能够处理那些他们习以为常的事物,他们有这方面强势的经验。但一旦当一些超出他们经验的东西即将破坏他们赖以生存的环境和某种平衡的时候,都会产生强烈的危机感。”
杨泽面对众人道,“就比如说眼前一样。这里大部分的村落或许有记载过狮蜥兽这种灵兽,但几乎都没有应付过狮蜥兽这样的二阶顶级灵兽的经验,没有和它为敌的经验。”
“这种恶灵兽的突然出现,事实上已经打破了周围人们世世代代积累起来的观感,他们的安全感来源于前人留下来的狩猎经验,就像是鱼类被水包围。但这种从未应付过灵兽的出现,让他们周围的‘水’潮退了,每一方都感觉自己像是被搁浅在岸上的鱼类,只能长大嘴巴徒劳呼吸,肺部却日益粘稠,日益缺氧,日益难以安生。他们会感觉到彻底的危机,会觉得自己将被地海世界淘汰。”
“这些话可能说起来扯得很长,但其中每一处都是道理,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听明白。”杨泽头疼道。
周围诸多古云村长老管事级别的人物都聚集在山巅上面,仿佛目力所及他们世代生存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海各种规则局势,各方权势根深蒂固的心态,关系。正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被眼前的男子所掌握解构。
一个长老望着他,半晌后点头,“你的意思是,之所以我们之前看上去如小孩过家家一样的展出能够如此大获成功,便是因为大家都缺‘水’了!?”
杨泽心想地海这些村落虽然修行文明并不发达,但大部分都不是笨人,不缺乏被年月熏陶成精的人物。
点头道,“狮蜥兽就是造成大家缺水的原因。因为这种极为少见二阶顶级恶灵兽在附近的出没,已经让所有人感觉到了不安全。因为地海世界独特的法则构成,是以让人发现一直赖以为生的狩猎经验毫无用处,他们兴许和凶恶的灵兽战斗过,但从来没有和兽潮战斗过。更没有和狮蜥兽这样智慧和实力都极强的恶灵兽战斗过...他们找不到能够击溃兽潮的办法,所以感觉恐惧。那么这个时候,除了我们古云村,附近还有哪个地方能够捕杀狮蜥兽,还有谁能够击退兽潮?还有谁可以传授给他们经验?”
“最初他们对我们不信任,这是应该的。大家彼此之间都有戒心。”
一个长老喃喃道,“所以你才制造了第二次兽潮...还让我们四处帮忙击退一些越境的猛兽,便是为了消除这种戒心...消除了戒心,然后再开放古云村传授村子在兽潮之中幸存下来的经验,再收费就算是顺理成章了...”
另一个村落分管对外置换晶核的长老顾着眼睛,声音嘶哑着道,“截至目前为止,村落接待外来人的收费估计在一万枚金镑左右...不用大量猎杀灵兽,不用付出巨大的伤亡。但我们却因此获得了需要猎杀一两年的灵兽,才能换得到的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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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展出只是一个皮,人们到这里来只想学习村落如何捕杀狮蜥兽的技巧,但经验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若附近村落势力依照原样效仿,将他们从我们这里获得的技巧经验,以更低的价格对附近开放传授,那又如何?”村长华硕苦着脸道。
“同质化竞争若是严重,便不妨降价就行了,反正第一笔金子我们已经捞到了,现在只需要保持优势就可以了...我们总归还有实体展出在这里,又是同样入场价格,自然比他们更有优势。”
杨泽淡淡道,目光悠远起来,“再后来,若是捕猎狮蜥兽的经验已经不是什么所谓的战略秘密了,我们之前四处帮忙所积累的公信在这个时候就可以派上些用场。不妨将入场价格拉到最低,不少人就算没有这种需求,但若是让他们衡量选择去静云城花天酒地一番,还是花不到一半的金子前来吸收点保命经验?想必一个聪明人都会选择后者。”
“我相信这一点,也相信地海的都是聪明人,因为不聪明的人,早就死去多时了。”
“可第二次兽潮,是我们制造的啊!”一个长老要翻白眼的道。
杨泽伸了个懒腰,转身离开的瞬间,对这个长老挤眉弄眼,“这就是我们的秘密了。发家致富,总需要一些风险的。古云村现在有了重建资金,便可以去静云城买许多材料,买高阶的功法,买更好的武器,买灵符,加固村落的防卫,物资。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附近最强的势力,吸收一些云游者团体加入进来,这样才能越来越强大,才能控制附近的晶核和矿脉,才能不受静云城的钳制。否则生存手段太单一了,若是明天开始云庭境境主拒绝购入一切晶核,这样拖上几个月,岂不是整个村子都会被拖垮?我们也需要一些议价的本钱和能力。要让人重视,必须要显示自己的能力。”
丢下这一席让不少人醍醐灌顶的话过后,杨泽也不去管这些在原地嗟叹咂摸的古云村长老们,走回了自己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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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居室之中,杨泽反手拔出古濯之剑,这些天里面虽然是筹划完全,乍一看全盘计划水到渠成。然而只有他这个当事者和古云村切身参与其间的人,才知道这其中的过程并不简单。
先不说建造狮蜥兽等灵兽的残骸就是一个技术活。接下来最关键的一环,通过四处出击制造等同于兽潮的恐慌,就险些让杨泽累掉半条命。
村子为此不得不花费了巨大的代价从静云城购置了一批马匹,用作他们二十多位骑手日夜交替更换的脚力。事实上马匹是最低级的代步工具,还有一些被驯服的灵兽可供人乘骑,无论耐力,速度,都远在普通凡马之上,但那几乎都是高昂的天价。不是目前古云村的财力能够负担。
杨泽抚摸着手中的古濯之剑,感受着黑色剑身内部如黑匣子般紧闭无法让真气透入,不得其门而入的神秘,同时却能够感觉自己真气在剑身表面的共鸣振动,那是一种无以言喻的共鸣感,美妙至极。
这些天之所以能够望风披靡,杨泽手中的古濯黑剑起到了莫大的作用。他现在灵脉未曾修复,体内真气比起相同境界的人来说都比较孱弱。但是有了古濯黑剑,即便他现在存意六品的修为,实力上都要连升两等,几乎可以和存意三品修为的修行者相抗衡。
元神老头陷入沉睡之前说过,杨泽在体内气海旋臂达到26条,进入存意五品之前,就可以把他唤醒,修复体内“水灵脉”成形,学习新的功法提升实力了。
而在这段时间追逐狩猎兽潮的过程之中。杨泽的体内气海存量又再度扩升。原本两大气海共计20条旋臂,在这一月之间,竟然平地提升达到了24条。
距离26条旋臂的目标,只差2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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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晔国的许多经历之后,杨泽发现自己开始越来越融入进这个世界之中。就像是之前的他因为有大宗师的记忆碎片所在,以及前世的生活经历,是以认定一切都可以尽在他的掌握。只要他积极向上,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得了他前进的步伐。
但自从在大晔遇上纪灵儿,知晓西陀圣殿存在的时候。从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纪灵儿,又被发配地海,同时遭遇神道斋雷东来,亲眼看到红楼船舫沉没远东海境,俞小小和曾经让他认为是自己师傅的半藏大师为了他挺身而出的时候。
杨泽才彻底收起了轻佻之心,开始以敬畏之心,面对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他看地海许多村落如鱼游于无形之水。他又何尝不是置身于“无形之水”中。曾经在大晔国仍然让他处于一种被家族,被自己身份地位所庇护的“水里”。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可以无视宗教礼法,继续将他轻佻傲慢的态度,自大的认为可以扭转命运,可以以他的想法去改变世界。
但流落在地海之中,面对赤裸裸被剥离了保护弱肉强食的世界,让他如跳出了以前“无形之水”,挺过了那段最难熬的窒息,憋屈,惶恐的日子。
真正得以正视自己的生命。
他并非无所不能。即便是拥有大宗师的元神,但在这庞然的世界之中,仍然只可能是渺小的一个个体。
像是地海世界那些古藤之下还残存着衣物的骨骸,更如同那些在绝对力量面前微不足道的蝼蚁。像是深海风暴中身不由己,不知道自己未来将会去往哪里的游鱼。他不知道会不会在下一场风暴之中,他就会被卷落掉入臭水塘,挣扎不起。会不会被外界巨大的风暴压轧,碾碎。成为一个在这大时代下籍籍无名被埋葬的白骨?
直至此刻,杨泽终于明白自己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