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逃出来后,三皇子几经辗转来到了普宁寺,隐姓埋名成为了妙华大师的俗家弟子。而温连城则在逃亡途中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皇上得知三皇子尚在人世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了,而那个时候宫里早已宣布了三皇子的死讯。”
“皇上本就对三皇子心存亏欠,得知他还活着顿时大喜,于是亲自前往普宁寺,接他回宫。”
“奈何三皇子经历过种种变故后早已心灰意冷,执意不肯回宫。那个时候恰逢朝中局势动荡,皇权不稳,皇上自己也分身乏术,最后只能将错就错,随他去了。”
燕西楼听罢心中暗暗点头,这些事倒是与他所知道的情况相吻合。
陆铭顿了顿,道:“至于我与连城的相识是在我回到金陵后不久,当时我以陆铭的身份参加了武举,得皇上钦点入朝,封为参将。在一次剿匪途中,不慎遭人暗算,是他恰好经过救过我一命,为了还这个人情,我便答应帮他做一件事。”
“帮他报仇?”燕西楼拧眉问道。
陆铭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是,也不是。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帮他在官府的事上行个方便,后来慢慢地来往多了,也算是有了些交情。”
燕西楼不禁有些起疑:“这不会也是安排好的一出戏吧?”
陆铭自嘲地笑了笑:“若真是一出戏倒也好了。”
事实上,他当时的确是命悬一线,获救后也是真心感激连城。
“再后来,我无意中发现他似乎一直想要挑起太子和慎王的纷争,而当时的我恰好也想要摆脱皇上的控制,于是便主动提出了合作。”
燕西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问道:“你这般处处帮他,皇上那里难道就没对你起疑?”
陆铭勾了勾唇:“皇上当初之所以要我以陆铭的身份入朝,目的就是监视两位皇子,所以,我与他们之间来往密切再正常不过。再者,我行事向来小心,便是你们不也一直没发现什么端倪吗?”
闻言,燕西楼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的确,若非昨日我让人跟踪曲箐的马车,很难将这些事联想到你身上。”
听他提到曲箐的名字,陆铭眸光微微一顿,随即坦诚道:“不错,曲箐之所以会去你府上求助,是我的主意。”
“那牵机呢,也是你给她的?”燕西楼追问。
“药是连城从南越弄来的,把牵机献给皇上,助慎王夺位,的确是我给她的暗示。”只有皇上死了,他才能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
“此事连城也知情?”
“自然,温家那么多条人命,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皇上死。”
燕西楼微微皱眉:“以连城的城府和心性,他谋算隐忍了这么多年,若是想要毒死皇上,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
“更何况,”他话锋一转,语气中不乏试探之意:“皇上本来就已经中了不治之毒,不是吗?”
听到最后一句话,陆铭不由抬眸睨了他一眼:“你去看过皇上的遗体了?”
“手腕上有一条红线,这是醉生梦死所独有的症状。”说这话时,燕西楼的目光一直锁在他脸上。
陆铭眸中划过一抹了然:“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丽嫔不是我们的人。至于她背后的主子到底是何人,我们也在查,只是尚未有结果。”
“既然已经知道皇上活不久,为何还要再多此一举?总不会只是为了陷害慎王这么简单吧?”燕西楼抿唇问道。
毫无意外地,陆铭摇了摇头:“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若是按照连城原来的计划,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对皇上动手,相反,他甚至会设法让皇上再活得久一些,最好是生不如死的那种。”
说这话时,他的眸中迸射出一股强烈的恨意,只是很快敛了回去。
顿了顿,声音微沉道:“但很可惜,他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燕西楼不解地看向他。
“你应该看得出来,连城的的脸色较常人要虚弱许多,事实上,他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他……活不过这个夏天了。”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唏嘘叹惋。
说起来,他和连城虽然说是合作,但真正相处起来更像是朋友之间的惺惺相惜。
“连城他其实并不是个坏人,他只是背负得东西太多了。”温家的血海深仇要报,但同时,作为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温家人,他做不到不顾一切地弑君,放任这个国家群龙无首,饱经战乱风霜。
所以即便是要杀皇上,他也要提前为苍梧觅得一位明君,并替他铺好路。
让太子和慎王斗得两败俱伤,逼得皇上不得不选择自幼长于宫外的三皇子继任新君。
人都道皇上对宸妃的感情不过尔尔,殊不知,在后宫一众妃嫔当中,唯有宸妃才是那个真正走进他心里的人,只不过碍于种种原因,他不能表露出来,甚至故意冷落疏远宸妃和三皇子,但换个角度看,这又何尝不是对她们母子的一种保护?
所以即便是当他下定决心除去温家之时,也从未有过任何要伤害宸妃母子的念头。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还是没能护得宸妃母子周全,是以,宸妃的死让他的愧疚达到了顶峰,而这种愧疚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成为三皇子翻身的一大利器!
连城知道宫里的御医定然能认得出牵机,之所以故意借慎王之手献牵机给皇上,就是为了给他提供一个处置慎王的完美理由。
皇上至死都以为自己是那个做局的人,殊不知,他自己才是那个被算计在内的棋子——
连城深谙皇上对宸妃的情深不悔和对三皇子的歉疚偏爱。
所以他料定,皇上一定会为了替三皇子扫清障碍而以身作局!
这一步一步,他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若论对皇上心思的揣摩和掌控,只怕连跟在皇上身边几十年的万福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