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坠子一接触地面,立刻变成了一口大棺材。
玉郎抽了口气,想到了什么,连忙道:“这个,不会就是你那个好兄弟的尸体吧?你真的杀了他......不对呀,那你怎么会到今天才埋起来?”
云公子扯了扯唇角,像是想笑,却又没笑出来:“这是我自己的棺材。”
玉郎讶然道:“什么?不,这棺材里分明有人......”
他的故事讲到这里,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薛颖之的脚步倏忽一顿,转头看了一眼酒楼的方向,轻声叹了口气。
玉郎道:“他听我说完话之后,就跳进那个大坑里面去了,扶着棺材半天也不肯松手。我觉得他好像说了什么,可是我没有听清。薛师叔,您知道宗主为什么会说那是他自己的棺材吗?”
薛颖之慢慢笑了笑,道:“他那是把过去的自己,给埋起来了。”
他不再等玉郎发问,伸手一拍他后脑勺,两个人拐进了一家成衣铺:“总之事情都会变好,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喏,我看冬天最冷的时候已经要过去了,还得给你再买几身春衫......”
“......我就是之前和他偶然见过,看那小子面有病容,还给过他一枚雪参丹。要不是这枚灵药,估计他都活不到现在。”
云歇尚不知道自己的老底都被揭了,还坐在酒楼里怡然自得地跟江寻意圆他的谎:“果然是因果轮回冥冥天道,我多帮他延了寿数,最后兜兜转转还得我来养。早知道就不救这个小兔崽子了。”
酒盅在指间打了个转儿,江寻意仰头一饮而尽:“又放狠话?那你下一次可要说到做到才是啊。”他把杯子向云歇怀里一扔:“就像今天早上对那棵梅树,高兴起来满口陈赞,恼怒起来辣手摧花,总之是好是坏都是你。”
云歇敏捷地接住杯子往桌上一抛,回手就去搂江寻意的肩,笑吟吟地道:“我在你面前可是只有好没有坏的。”
江寻意轻笑了一声:“包括有事瞒我?”
云歇摸了摸鼻子,真是万分不情愿讲那时候的事情,不过看到江寻意的笑容,还是觉得没有抵抗力:“如果你想听的话......”
“算了,没兴趣。”江寻意打断他道:“刚才逗你的,反正你也不会害我。”
他拍开云歇的手站起身来:“别傻笑了,本来今天早上我就该走,半路又冒出来这么一件事耽搁了一会功夫。现在我真的要回灵隐了,云歇,咱们就此别过?”
云歇恋恋不舍地搓了下手指,感受着江寻意的余温:“我和你一起去?”
江寻意似笑非笑:“你去我灵隐干什么?不欢迎。”
云歇深沉道:“你看你这人,自作多情什么,谁用你欢迎,我......我是去找江漠楼的!好久没见了,有点想他。”
云歇真是越大越不要脸。江寻意想到自己的师弟听到这句话时可能出现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来,将一锭银子扔在桌上,推着云歇肩膀道:“那快走!我可告诉你云歇,若是到了山上你敢不把这话和漠楼说,我就打死你。”
云歇终于破功,和江寻意对视一眼,各自忍俊不禁地笑了,俩人各出佩剑,很快便身化飞光,顺着窗户冲了出去。
云歇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掠过玉郎曾经住过的村子时,他负手向下看了一眼,垂眸浅笑。
......那个时候,他跳进自己一锨一锨挖出的土坑里,透过半透明的棺盖看着里面那张脸,迟迟不愿意撒上泥土。
这是他的春天,他的欢快,带笑的树叶,温暖的月光,这世上唯一会让他感觉到悲伤的人。
而那几把泥土一盖下来,有些东西就真的就此埋葬了。
可是......云歇遥遥眺望了一下远方,虽然过去已经过去,但幸运的是他还是找回了自己的阿寻。上苍对他一向慷慨,让他们从小结识,心灵相通,肝胆相照,同袍同泽的一路走到了今天。
所以这“缘”落地生根,又长成了“分”,浇灌起他心底珍而重之的一树花开。
不能丢弃,不舍放手。
云歇清啸一声,闭目跃出,看也不看地一拂衣袖,棺材就被泥土深深地盖在了地底。
那个天真而好奇的小孩子已经离开,云歇从怀里拿出几张空白的黄符,咬破手指,用鲜血画出一道道奇怪的符号,跟着扬手洒出,从今之后这具棺材就被彻底封印,除了他自己,再也没有人能找到或者试图夺舍了。
云歇沉默地转身,向着山下走去。而走出几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块平整如初的土地。
往事......已矣......
但阿寻,从今以后,不管你是否愿意原谅我,我都要用我的全部生命,来许你一世喜乐,再无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