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城是多数阵法的阵眼所在,破阵而出现在这里很正常啊。君临,即君临天下阵法。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苏沐视线偏向一侧,额发微微散开,遮住对着我这侧的面容。他说得极缓,声音略显沙哑,似乎有些疲惫。
我沉浸在终于出了那村庄的激动中,也没多想。“无论如何总归是出来了。”不过转念想起一事,蹙眉道,“不知道城中是否仍在通缉你我,这样贸然进去是不是不太好?万一再被抓住,可麻烦得很。”
半晌未听到苏沐回答,我不禁转眼看他。他偏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叫了声“苏沐”。
苏沐没有反应。
我下意识地好伸手拉他,却不料触手所及竟是冰冷入骨。心中一震,我急忙转至另一侧看他,只见他面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双眸暗淡没有光彩,呼吸微弱神色倦怠。
见我看过来,他勉强扯出笑容,正欲动作,不料身子一晃径直倒在我肩膀处。
我忙搀住他,急道:“苏沐,你怎么了?”
他头抵在我脖颈处,呼吸微弱泛着凉意,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道:“可能是太累了,休息一晚就会没事。”
环顾四周,暮色缓缓罩下来,极目所望唯有君临城威武伫立。我心头慌乱,顾不得其他,“那好,我带你进城休息。”说着,伸手要将他的一臂搭在肩膀上扶他行路。
苏沐却是手臂一缩,避了开。
我心下着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苏沐,你别闹……”“了”字卡在喉咙中,再说不出。因为苏沐左臂血淋淋冰冷一片,仍有鲜血从各个伤口处缓缓渗出。我目瞪口呆,“你受伤了?怎么回事?”明明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啊。
苏沐沉默不语。
我不禁提高声音:“到底怎么回事?”
苏沐扁扁嘴,长长的睫毛轻闪,水眸雾蒙蒙,带点委屈轻声道:“这是破阵的办法。轮回阵唯有用血能破。”
我突然明白过来,那一路上不绝的滴答声,正是苏沐的血滴落在地发出的。所以才要我不要看不要闻。心下隐隐酸楚,我从包袱中取出布料,细细给他包扎伤口,闷声道,“你怎么不早说?”
苏沐抿了抿唇,委屈得更加厉害:“你说一定要出去。”
我挠了挠脑袋,本就是自己理亏,于是冲他笑了笑,讨好道,“好吧,这话是我说的。不过,这样危险的破阵方法你要告诉我一声嘛,或许我也能帮点忙,你说是不?”
默了一会,苏沐低低“嗯”了一声。
我见他疲惫得厉害,再说流了这许多血,也需多补点营养之物。于是不再罗嗦,架了他的臂膀道,“走吧,我们先进城。”
日暮时分,君临城比之上次热闹减了几分,街上行人也有些寥落。我心下忐忑,缩手缩脚地四下打量,待到确认城中缉捕采草贼的告示已不见时,这才敢抬起头行路。
途中,还不忘拉住行人询问采草贼之事,对方却是一头雾水,一问三不知。我深吸一口气,终于放心了。看来采草贼之事已告一段落,大家都不再关注此事。
晚上,在客栈住下。
我端来满满一大碗骨头汤,放在他面前,努了努嘴,颇有气势道:“喂,这是我亲手做的哦,你可要吃完。”
苏沐眼睛亮了一瞬,重重点头:“阿萝亲手做的,我一定会吃完。”语毕,执起碗筷,吃得特别香,恨不得连骨头一同吞下去。
我良心受到折磨,稍稍偏开视线,轻咳一声道:“那个,其实呢,我不会做骨头汤,这是店家提供的。”
苏沐咽下最后一口汤,定定地看着我,眼睛晶晶闪亮:“我知道啊。”
我明显跟不上苏妖孽的思路,揉了揉额角道:“你知道还吃得这么开心?”
苏沐微微一笑,眼眸弯弯,好看得紧。“可是你说是你做的嘛。”
我几乎憋出内伤:“难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苏沐眨着眼睛看我,神色忽然郑重:“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
星河灿烂,夜色明朗。凉风习习,有淡淡的桂花香随风飘来,浮荡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我不禁深吸一口气,换了个姿势伏在窗口处,望着如此美好的夜色,心情很是舒畅。
背后传来窸窣响动。我转头去看,只见苏沐也走过来,仅着白色里衣,比之白日,身子略显单薄。他学着我的样子伏在窗口另一侧。
我转动眼珠看他:“你来做什么?”
他也转动眼珠看我:“阿萝,你在做什么我就在做什么。”
房间窗户不大,塞两个脑袋进去后,也没余下多少空隙。苏沐距得很近,我甚至能分清他眼睑处长而细密的道道睫毛,如玉面容上无丝毫瑕疵。他的呼吸很轻,缭绕在鼻尖几分温热酥麻之意,我心下一动,鼻腔微热,偏过头不看他,絮絮道:“这么晚了,你身上有伤,还不去休息?”
苏沐轻声道:“我想陪着你。”
我瞥他一眼:“我不需要你陪。去睡吧。”
苏沐长长的睫毛轻颤:“那,我需要你陪,你不睡我也睡不着。”
我不屑:“坑谁呢,以前在上阳谷,我晚上辗转反侧时,也没见你醒着。”
苏沐声线中带了鼻音,有点撒娇的意味:“那是你没注意我,其实我也醒着呢。”
我眼珠横过去:“有证据?”
苏沐垂了眼眸:“……没有。”
我哼道:“没有说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