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氏半倚在红木罗汉榻上,身后垫着宝蓝色绫锻大迎枕,脸上神色却是少有的疲惫,见王妈妈从外面进来,忙不迭支起身子问道:“明儿去紫卢寺的事情,都打点好了吗?”
王妈妈只笑着,从丫鬟手里接了一杯热茶过去,送到孔氏的跟前道:“都好了,寺庙里头也派人去打点过了,预留了清静的禅院。”
孔氏就这茶盏抿了一小口茶,想了想道:“一会儿你派个小厮,去孔家给我嫂子传个信,就说我们明儿去紫卢寺。”
王妈妈自然知道孔氏的意思,只点头应了,又问道:“太太今儿把欣悦郡主的事情透露给了老太太,莫非太太也有意想和广安侯府结亲?”
孔氏只摆了摆手,搁下茶盏:“老太太一心觉得她们赵家的姑娘是最好的,这时候我要是坚持认定表姑娘,只怕她越发要跟我对着干,抛出一个欣悦郡主来,不过就是想让她做做这白日梦,少在我跟前提起那赵姑娘罢了。”
孔氏见王妈妈脸上略略有些担忧之色,只笑着道:“你放心,我听大姑奶奶说了,*长公主看上了我那侄子孔文,只怕等郡主一及笄,就要让太后娘娘赐婚了。”
王妈妈闻言,只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其实以我们国公府的门第,倒也不需要再娶一个什么公主郡主的,太太您守了一辈子媳妇规矩,总不能找个儿媳妇来,还压着自己一头。”
孔氏见王妈妈说的坦诚,又处处替自己着想,只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也只有你,还知道心疼我了。”
萧谨言坐在小书房里头看书,看着看着那眼神就不知道飘去了哪里。这些书他前世都读过,他甚至记得上一世考举人时候的试题,便是从现在开始不看书,只让小厮出门买几份答案,考上一个举人,那也是绰绰有余的事情。
萧谨言合上书本,瞧见清霜正低着头为他慢慢的磨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前一世的清霜下场可怜,最后被发卖出了国公府,为了什么事情,萧谨言至今也还记得。大抵是小时候表兄弟之间走动多了,清霜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自己的表兄孔文,最后也不知是被谁给告发了,舅母急匆匆的来了萧家,几番言语之后,孔氏就把清霜发卖出府了。这些事情都是萧谨言事后才知道的,若是当时就知情,便是兄弟之间送个丫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把事情做在了明面上,那些闲言碎语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清霜,墨干了。”
萧谨言喊了清霜一句,清霜没应声,萧谨言只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明儿我去紫卢寺上香,孔家的人应该也会去,不过你素来喜欢清静,我还是带清漪和清瑶去吧。”
清霜闻言,顿时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瞪大眼睛道:“出去玩谁不喜欢,世子爷不带奴婢去,分明就是不喜欢奴婢,亏的奴婢还撒谎帮世子爷。”其实清霜撒谎,倒也不是为了帮萧谨言,不过是为了帮柱儿这小信使而已。她和孔家公子鸿雁飞鱼的,总要有个在中间跑腿的人,那个人便是柱儿。
萧谨言只拧眉想了想:“就是为了头疼这事儿,才闹出来要去上香,也不知道你是帮我,还是害我。”
清霜被说中了心思,脸红,却又不知道怎么跟萧谨言解释,便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
“行了,那就带你和清漪去吧,这几日清瑶在家里头忙里忙外的,也是时候让她休息休息了。”萧谨言知道清瑶是孔氏的人,所以既然他就在孔氏一起,便也不想让她跟着来。以前年轻不懂事,如今重活一世,他便尤为觉得这种耳报神一样的下人,看着让人厌烦。越是厌烦她们,便越是想念阿秀,那个受了委屈不吭声、被人欺负不反抗、犯了错第一个被推出来背黑锅的小丫头。
萧谨言觉得心口上一抽一抽的疼,想着想着不禁落下泪来,仰着头双手负面。清霜正巧抬起头,却瞧见一滴泪顺着萧谨言的指缝里头滑落下来。清霜的心也跟着咯噔跳了一下,她其实不是没在意,世子爷自从病好了以后,虽然功课没有退步,可这看书的心思,真的是一点儿也没了。任凭什么书,拿到他手底下,看上两页,再抬头他不是在发愣,就是在叹气。若说世子爷病了,只怕这也称不上,若说世子爷没病,只怕他也确实病了,可他这病,倒是像极了自己想孔家表少爷的时候,那总茶饭不思的感觉。总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便是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清霜悄悄的抬头,看了一眼萧谨言,又把这府上上上下下的姑娘一个一个的过了一遍,萧谨言如今已经到了年纪,若是真有看上的丫鬟,只管回了太太的话,收房就好了,又何必受这相思之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