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无名之友不虚大师现身,剑圣立即将王宗超抛到一边,一意向不虚追问起无名的下落。
单纯以武学而论,王宗超固然是一位名对手,但王宗超毕竟不是剑客,之前两人稍为较量,剑圣已能觉察王宗超身上剑意极弱,所以吸引力自然远远不如他几十年来一心一意想要战而胜之的天剑无名。而且剑圣如今几乎已是弥留状态,死亡随时有可能降临,已顾不得消耗无谓的时间,这才表现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过剑圣似乎没有觉察到自己的举动已称得上是对王宗超的侮辱。这位老人虽然如今已七老八老,但由于一生沉迷剑道,在人情世故上称得上一塌糊涂。
不过王宗超既然能理解,也就不去计较,举步退到一旁,等剑圣料理完私事再说。不虚也对他颔首微笑,似对他的做法很是欣赏。
随后不虚又对剑圣劝道:“人生苦短,故有人早悉世情,置身道外:亦有人穷尽心力追名逐利,最终白骨埋荒冢。剑圣如今又何苦痴候一个已亡人来与你决斗?”
修为到了剑圣境界,冥冥中已有感应,剑圣自知无名未死,闻言脸sè一沉:“老夫时ri无多,无意再听佛门败学!”说话同时他身上萧杀剑气直逼不虚,决意以剑来问了。
没有举手作势,只是一眼,一瞬间,不虚四周的气流已变,就像是无由生出无数风刃,割裂着空气,发出嗤嗤地声响,由四面八方而来,沿遁着奇妙地,肉眼无法看见的轨迹,斩向了中心地带。
漫天剑气的侵袭下,不虚的衣袂顿时被切割刺穿出无数道小口子,但却没有一处渗血。剑圣只是意在威吓,但这股犹如万刃加身的杀意剑威,却足以让普通高手心神崩溃。
但不虚也非普通人,眼神依然一片平静宁和,继续温言道:“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福不可享尽,规则不可行尽,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心知不虚对剑圣的规劝只会是对牛弹琴,但王宗超仍然细听不虚所言,没有一字疏漏。不虚所说的“不可尽”显然是他遵循的人生哲学,也是其武学奥秘的核心理念所在,与《不死印法》似有能相互印证之处。武学到了一定境界后,招式技巧、运气法门只是末节,但哲学理念却反而是最重要的。
“呸!想我剑圣引退半生,谁人献上半点关怀?我此生既已一无所有,余辉必定绽放至最尽光芒!”怒叱声中,剑圣终于招出“剑三”,一时草木成剑,三股灭绝剑势直杀向不虚。
不虚身形急舞,僧袍飞扬间,四周杂草绕身非扬,将他团团笼罩在核心,但他本身却是寸草不沾,剑圣的剑势遇到这股绕身旋劲,顿时纷纷绕道,化解无形。不过不虚的身形也随剑势飘然退出数丈之外。
心知不虚在施展与《乾坤大挪移》及《不死印法》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因果转业诀》,王宗超全神贯注,仔细察看,没有放过一丝细节。
他能觉察到不虚已是先天高手,内力虽然不及全盛时的剑圣,但也有冰火五重天初阶程度,配合《因果转业诀》的玄妙,剑圣要取下他只怕也不是易事。
不虚应对巧妙,但剑圣却更是不悦,冷笑道:“‘小转业’只是粗浅皮毛,不用杀伤力更大的‘大转业’还攻我,分明瞧不起老夫!”
言罢,剑气更胜十倍,一时数十丈之外的树枝也被激荡得迎风摇摆,发出钉钉当当的脆响,仿佛无数把利剑在铿锵碰撞。一时万物皆剑,无数野草、树叶更是被剑意催动,化为澎湃碧浪,俨如万剑穿心一般直朝不虚刺去。
这种剑势,不虚或许仍然能应付下来,但剑圣如今的剑势威力波及之广,已经豁然将无名爱妻之墓也笼罩在内,而不虚又被之前一剑逼退丈外,如今已来不及返身护墓,眼看着就要尽毁坟墓,让墓中亡人尸骨无存。
看来剑圣已决心毁去无名爱妻之墓,逼无名现身与他决一死战。
就在此时,一道白光如同天外流星,倏乎之间破空而至,直竖在坟墓之前。剑圣发出的剑浪被一下从中截断,无名爱妻之墓分毫无损。
定神看时,只见那白线却是一把竖插在地的古剑,看上去既不亮如秋水,连剑刃也没什么逼人锐气,外表再寻常古朴不过。但仔细看时,却只见这把剑通体笔直,没有一丝半点的弧曲,竖在地上,不抖不颤,宁折不弯,就如一把衡量天道人心,浩然不屈的直尺。望之寻常、即之炙热。
“英雄剑!无名,你终于来了?”剑圣方自喜出望外。就听一年轻人清朗的声音传来:“我师母清灵之地,请勿sāo扰。”
一白衣长衫青年随身飘然而至,只见此人年约二十六,眉目清朗,一副温文尔雅之貌,眉宇间透发出一股不拔浩气。
“晚辈剑晨,拜见两位前辈,还有那位兄台。”青年对场中三人一一行礼,礼数周到,没有一丝怠慢。不过王宗超却依然能够感觉到青年身上一股隐隐的傲气。
“你是无名传人?”剑圣见了青年剑晨稍显失望,不过仍然问道:“英雄剑只配当世英雄,无名传剑于你,你的剑术修为必已达到炉火纯青之境吧?”
“不敢当……”剑晨持剑为礼。
“好,就让老夫试试你的莫名剑法!”剑圣也不多说,立即发剑,他已不能再忍内心的旺盛战意!
“晚辈得罪。”剑晨也不推脱,手持英雄剑迎上。一时一老一少两名剑客,一个草木为剑,一个手持神兵,人影交错,剑气纵横。
“原来剑晨也已达先天初阶……”王宗超在旁观看,心知评价,剑晨果然不愧师出名门,在青年一辈中,单论内力已比只堪堪达到后天顶峰的步惊云、独孤鸣等人强出许多,而运剑之jg,剑术之妙更是无可指摘,一招一式,称得上完美无瑕。相比剑圣剑法的凌厉直截,剑晨的剑法虽然杀伤力不强,但却往往在平淡中化腐朽为神奇,轻易瓦解剑圣的进招。
但王宗超仍然能够感觉到他剑术之中模仿的痕迹太重了。正如一个人一辈子临摹王羲之的书法,即使模仿到了让人难分真伪的地步也不能说他的书法达到了书圣的境界,因为模仿终究只是模仿。
剑晨的剑意淡泊超然,出招间往往不在争胜,只在求和。但是这种剑意很明显并非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所能拥有,而是属于看破世情的中老年人。事实上他的师父无名当年也有少年意气,快意恩仇之时,曾经剑挑天下,剑出无情,霸道夺命,结下无数江湖仇怨,甚至将当时武林十大门派掌门杀得非死即伤。最终却因积怨过重,爱妻才遭人毒杀。无名这才悔悟当初锋芒太露,从此归隐,淡泊世情。
没有这番刻骨铭心的亲身经历与磨难却偏要学人淡泊无争,剑晨的剑法也就显出斧凿痕迹太过,本应不是剑圣对手。但剑圣却显然不想以内力或者剑意压倒对手,他要胜的可不是剑晨这个人,而是要胜无名的莫名剑法。所以他在刻意遏制自己的内力剑意,将一切降到与对手均等的地步,纯以剑招斗剑招。正因为这样,剑晨才得以与剑圣打个难分高下,而且短时间看还分不出胜负,因为那已不是一招不慎生死立判的对决,而更像是一场棋弈。
“施主看来也是爱武之人……”就在王宗超凝神观战之时,不虚也走上前和他攀谈起来。之前王宗超与剑圣的短暂交锋,不虚已能看出他的实力深不可测,而且武道拳意也似是偏于绝杀无情,不由也动了规劝引导之念。
王宗超心知肚明,眼光依旧不离场中斗剑,只是一笑道:“在下乃名不见经传的山野村人,苦练武功有成,自然要行走江湖,挑战各门各派高手,闯下一方天地。”
“施主也是年少气盛,倒让贫僧想起一位好友当年。他当年也是惊才绝艳,年方十九就击败无数高手,声明大噪……”不虚乃是能言善辩的高僧,自然知道空洞说理难以说服人,适时举出无名当年例子以作劝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