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点了点头,可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却很难。瞎子道:“姐夫,你们安心去吧,这边我自有办法,别忘了,盗门是自己人。”
英子叹了口气道:“争来斗去,尔虞我诈,想过几天安生日子咋就那么难。”她摇了摇头道:“小犬这个家伙不知去了什么地方逍遥,三年了,老婆孩子就这么一扔,难道他一点都不想家,都不想咱们?”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转身偷偷抹泪。
董治军低声劝慰她。
瞎子道:“英子姐,您也别难过,罗这小子肯定会回来,我从来没怀疑过。”
“妈咪!”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沿着甲板跑了过去,正在眺望远方海景的叶青虹转过身,俏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平安也已经长大了,此次回国,她并未带女儿小彩虹过来,小彩虹如今在欧洲读寄宿学校,和她一起的还有任天骏的儿子任余庆,和儿子相比,女儿的变化更大,虽然只有十一岁,可已经很有主见,做事冷静,头脑清晰,像极了罗。
想起失踪三年的罗,叶青虹眼眶一热,她慌忙抬起头,生怕儿子看到自己眼泛泪光的情景。
平安来到母亲面前,乐呵呵道:“妈咪,今天就能到家了吗?”
叶青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点了点头道:“是啊,到家了!”
平安道:“我想姐姐了,为什么不带她一起回来?”
叶青虹笑道:“傻孩子,姐姐要上学啊,还有你余庆哥哥,他们要读书,只有读好书以后才能成为栋梁之才。”
“妈咪,爸爸会回来吗?”
叶青虹被儿子问得愣住了,她没有马上回答。
平安小大人一样点了点头道:“一定会回来的,妈妈说过,我爸爸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说过回来的,就一定会回来。”说话的时候紧紧握住双拳。
叶青虹望着还不到五岁的儿子,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儿子应该已经记不得他爸爸的样子了,可是在他心中父亲的形象光辉而伟大,言出必行。提起父亲的时候,平安小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崇拜。
叶青虹强忍心中的酸楚,微笑道:“爸爸有重要的事情去做,我想他应该回来了。”在罗刚刚离开的日子里,叶青虹曾经反复告诉自己罗一定会回来,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罗依然杳无音讯。叶青虹也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去寻找,她渐渐意识到,罗这次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
如果没有这对儿女,叶青虹当初绝不会让罗一个人走,她会陪着他同生共死。
平安道:“妈咪!那边就是咱们的家吗?”他的小手指着远方的城市。
叶青虹道:“是的!咱们的家。”
程玉菲这几天都在医院中,除了麻雀再没有人过来看她,虽然麻雀有心瞒着她外面的事情,可程玉菲还是从她的表现中看出了破绽,接过麻雀递来的苹果,咬了一口问道:“麻雀,这两天怎么没见瞎子他们?”
麻雀道:“我也不知道,他神出鬼没的。”她的眼神在闪躲着。
程玉菲道:“麻雀,有什么事情你千万别瞒着我。”
麻雀咬了咬嘴唇,终于决定还是把新近发生的事情告诉程玉菲。
程玉菲听她说完,顿时沉默了下去,又咬了口苹果,美眸中闪烁着泪花,李焱东是她的助手,两人相识多年,李焱东始终兢兢业业,想不到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麻雀道:“瞎子不可能杀他的。”
程玉菲道:“圈套,全都是圈套。他们是在利用对付我的办法对付瞎子,他们要将我们一个一个的消灭掉。”她抬起头,望着麻雀道:“麻雀,别再管我的事情了,你马上离开黄浦,这里不安全。”
麻雀道:“我不怕,我知道是谁干的。”
程玉菲皱了皱眉头,她并不明白麻雀这句话所指。
麻雀道:“陈昊东,一定是陈昊东,我刚刚收到消息,常柴也失踪了”她并没有提起福伯去世的消息,以她和福伯的关系,本来应当前往满洲吊唁,可是现在黄浦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最好的朋友还身陷囹圄,她又怎能将她抛下,就这样离开?
程玉菲道:“无论是不是陈昊东,你应当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我现在才明白,他们只是把我当成一个诱饵,将我扔入陷阱之中,等着你们来救我,当你们来营救的时候,再暗中下手,逐一对付你们。”她用力摇了摇头道:“别再为我白费力气了,如果不是因为我,李焱东也不会死,瞎子也不会被人陷害,我担心这样的事情早晚也会发生在你们的身上。”
麻雀道:“我不在乎,如果咱们换个位置,我相信你也不会走,想害我们,只管放马过来,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怕了。”自从罗失踪之后,麻雀就觉得人生失去了意义,她不怕死,不怕任何事。
程玉菲还准备继续劝说的时候,探长王金民从外面走了进来,麻雀没好气道:“你不知道敲门的?”
王金民点了点头,在已经敞开的房门上敲了敲,然后走了进去,来到程玉菲的病床前,打量着程玉菲道:“程小姐状态不错。”
程玉菲道:“还好,托王副探长的福,现在仍然活着。”
王金民听出她对自己的嘲讽,咧开嘴笑道:“在下现在代理探长之职,全权负责前华总探长遇刺一案。”他在告诉程玉菲,自己已经不再是副职。
程玉菲不卑不亢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王金民道:“鉴于案情复杂,为了案情考虑,我们接到命令,即日起结束你的保释期。”
麻雀怒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王金民道:“麻小姐,我们怎么做不需要您来指点。”
麻雀愤然道:“我要告你们滥用职权!”
程玉菲道:“麻雀,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我跟你们走!”
王金民微笑道:“程小姐通情达理,来人!带走!”
程玉菲道:“请给我几分做人的尊严,至少允许我换身衣服。”
王金民点了点头道:“那好,我在外面等着,五分钟!”
王金民离开之后,程玉菲向麻雀道:“你听着,马上离开黄浦。”
“不!”
程玉菲道:“不要去找唐宝儿,不要再给任何人添麻烦,我不想连累更多的人,麻雀!去通知叶青虹,让她不要回来,有多远走多远,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麻雀眼圈红了,她还想争辩,可是程玉菲用眼神制止了她,程玉菲换好了衣服,她身上的鞭痕还没有痊愈,穿衣这么简单的动作都会牵动伤痕,不过程玉菲始终挺直了背脊,她堂堂正正的做人,不会低头,就算是死也不会让步。
麻雀目送程玉菲被押上了警车,她感觉到自己变得越发孤独无助,程玉菲被抓,刘探长、李焱东先后被杀,瞎子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她虽然肯花大价钱请律师,可放眼整个黄浦已经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打一场必败无疑的官司。
麻雀知道程玉菲的话很有道理,现在去找唐宝儿只会给她增加麻烦,唐宝儿说服唐先生出面才帮助程玉菲保释,可这才短短几天,警方又把她抓了回去,证明唐先生的面子也不好使了。
麻雀不知自己应该怎么做,程玉菲劝她离开当然是好意,可自己若是走了,诺大的黄浦还有什么人可以帮助程玉菲,她不可以走,不可以眼睁睁看着好友被人陷害。
程玉菲为人镇定,遇事沉稳,她被从医院带走之后,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前往巡捕房接受询问,而是被押送到了一处秘密的地点关押起来,上车之后,程玉菲就被人蒙上了眼睛,她内心中不禁有些紧张,按照正常的办案程序应该不是这样,这些人分明采用一种非常态的方法来对付自己,就算自己是谋杀刘探长的真凶,也不应该被违规对待。
程玉菲提醒自己不要慌张,大不了就是一死,人早晚都会有这一天,可作为一个侦探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毕竟她还没有来得及侦破这件案子,找到谋害刘探长的真凶。
程玉菲感觉自己被押着走下阶梯,然后又走过一条长长的过道,从带着潮湿和霉味儿的空气她判断出自己现在应该在某个地下建筑物中,她从汽车行驶的大概时间推断这自己可能处在的方位,应该没有离开法租界吧?她无法判断具体的位置。
有人从身后推了她一把,她进入了一个房间,进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因为双手被缚,她无法及时调整身体的平衡,重重跌倒在了地上,地面坚硬还有些潮湿。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响起:“你们下去吧。”
程玉菲对声音非常的敏感,即便是在没有看清对方容貌的情况下,仍然从声音判断出说话的人是她认识的人,而且这声音十有就是白云飞。白云飞越狱的事情闹得很大,按照正常人的思维,白云飞是不可能继续留在黄埔的,可也不排除他反其道而行之的可能。
程玉菲听到脚步声接近了自己,她在对方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处于对对方身份的好奇,程玉菲甚至忘记了身体的疼痛。
对方为她揭开了蒙住双眼的黑布,她看到一名身穿黑袍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从身材判断,应该是白云飞无疑。
程玉菲道:“想不到你这么聪明的人也会做欲盖弥彰掩耳盗铃的事情。”
对方呵呵笑了一声,然后他缓缓揭开了银色面具。
一张满是疤痕的可怖面孔出现在程玉菲面前,程玉菲因为眼前的所见而吓得花容失色,这是她有生以来见过最为丑陋狰狞的面孔,在她印象中的白云飞面目清秀,举止优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白云飞道:“不是我掩耳盗铃,而是担心自己的样子把你吓到。”
程玉菲颤声道:“你你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白云飞冷冷道:“还不是拜你们所赐。”
程玉菲已经冷静了下来,毫无畏惧道:“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多行不义必自毙,何必将所有的责任推到其他人的身上。”
白云飞点了点头,他点燃一支烟,他的手指依然修长而白皙,望着他的手掌,再想到刚刚看到得可怕面孔,程玉菲也不禁感叹,以白云飞高傲的性情,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只怕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白云飞道:“说得不错,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抽了口烟,抬起头吐出一团浓重的烟雾,低声道:“罗去了什么地方?”
程玉菲摇了摇头道:“其实我比你更关心他的下落。”
白云飞道:“你不知道?”
程玉菲道:“我只知道他于三年前在西海失踪,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也许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白云飞道:“你是说他已经死了?”他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他这样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很多时候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你的朋友,也许是你的敌人。
程玉菲道:“你策划这件事是为了对付罗?”
白云飞道:“不只是他,你们当年参与害我的每一个人,我都会让你们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我不会放过你们中任何的一个。”
程玉菲道:“这样说,刘探长和李焱东全都是被你所杀?”她已经基本上能够确认这件事,可她还是有些想不通,毕竟白云飞是一个被通缉的要犯,而现在发生在自己和瞎子身上的事情看起来应当不是他一个人所为,他在租界高层甚至警方内部可能还有帮手。
白云飞道:“他们并不重要啊,你现在更应该关心得是自己。”
程玉菲道:“说这种话的人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吧?”
白云飞道:“这世上哪有真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