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生性多疑,就这样一根根的钉子插进他心里,就这样徐徐图之。一如当日沈康在六博棋前,微笑着问:“我们缓缓图之如何?”
若将所有的火力集中于一子之上,虽然最有可能取得棋盘中心的“鱼”,但更有可能被敌方吃下先行之子。唯有六子共进退,才能保住所有的散子。
这一次,没有言官自命清流,以死跪谏,他们只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以软刀砍君手足罢了。
严世藩背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面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青,一边颤抖着想要跪下去,一边思考着如何求饶。
方才一来一回的跑,头上的香叶冠也不稳当,随着他身子摇摇晃晃,香叶冠在众目睽睽之下“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还没等他蹲下身子去捡,邹应龙“砰”的一声跪了下去:“陛下!严世藩不敬圣赐之物,恳请陛下降罪!”
朱厚熜想了想,往日严嵩来京复官,可是夏言一路扶持上来的,今日是怎么了?
转而想想夏言那副牛脾气,也就明白了。
夏言当真是举贤不避亲的刚正之人,而亲近之人犯了错也不包庇,更加说明了这一点。又想着三百余万两白银,真是对仇鸾恨到了牙根痒痒。
念及锦衣卫传回来的消息,证明这一切属实,陆炳大事上不含糊,倒也是好样儿的。
夏言看着身边的官员们,不知何时,这些人已经跪了一地。清流,宦官,方士,奸党。
这些人,仿佛构成了巨大的漩涡,将所有的,作为读书人的尊严与人性都吸入深渊。
他双膝颤了又颤,构陷,自己做的不也是很自然么?他缓缓的,缓缓的跪了下去,在这一刻,终于他又抛弃了一些做人为官的底线。
朱厚熜停顿了三息,笑着道:“仇鸾攀附新贵,又延误战机,待内阁票拟了奏章,让司礼监批红。”
他又顿了顿,眯着眼,淡然的道:“弃市。”
当他得知仇鸾参与私贩南阳玉之时,便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听话尚可苟活,死人也敢给他增添烦恼,那就只能让他死透了。
说是让内阁决定,但下决定的还不是他自己?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朱厚熜将目光看向严世藩,刚要说话,严世藩连忙跪行了几步道:“陛下,父,严尚书晕厥之前,让臣转告陛下,那盐政的确是出了问题,恳请陛下彻查。”
“只有这些?”
严世藩点着头:“是,只有这些。”
朱厚熜叹了一声气,到底是护短不舍得严嵩,便道:“你父亲亲近外臣,还是武将,罚俸一年,不得再犯。”又指着他颤抖的手道:“将青词留下,回家照顾你父亲。”
“是!谢陛下!”严世藩连连磕着头,额头红了一大片,却一点也不觉得疼。
一见他这副可怜的模样,朱厚熜又有些后悔方才一气之下让陶仲任礼部尚书,这将严嵩放在哪里呢?自古以来哪有两个礼部尚书的朝代?
转而一想,又觉得严嵩可恨,便当作小惩大诫吧。
听严世藩说起盐政,夏言敏感的政治触觉灵动着,严嵩一个礼部尚书,陛下怎么会让他去查什么盐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