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瑾凡再次坐了下来,捧着茶盅,慢悠悠地吹着茶汤表面的浮叶,看着橙黄色的茶水中那沉沉浮浮的茶叶,眸子里明明暗暗,似有思绪翻涌。
封炎突然又道:“你放心,梁家人在天牢虽然会吃些苦头,但不会有大碍。”
慕瑾凡一惊,原本往唇边送去的茶盅也停在了半空中,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目光,以探究的目光看向了封炎,试探道:“我想给我的表兄递个消息……”
封炎微微一笑,自顾自地饮茶,抬眼望向了夜空中的明月。
今夜月明星稀,月亮几乎快要成为一个浑圆的银盘,明净得没有一点瑕疵。
封炎目光怔怔,那银月渐渐幻化成某张如白玉般精致无暇的面庞……
他的心思一不小心就飘远了……
夜渐渐深了,万籁俱寂。
梁家被暂缓行刑的消息次日一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令得整个行宫震了一震,一时间,行宫中沸沸扬扬,有人暗叹一声梁家运气好,有人庆幸,也有人觉得梁家会不会又要翻身了,更有人说着风凉话,只不过晚死几天罢了,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这些消息在涵芳园中传得热闹,哪怕是有人蓄意避着倪雅颖,也难免断断续续地传入她耳中。
倪雅颖还是如平日里穿戴十分素雅,而那双曾经黯淡无神的眼眸此刻燃起了希望的火苗,自昨晚皇帝下了圣旨后,她兴奋得一夜没睡,但整个人还是精神奕奕。
对于其他人的那些视线、那些议论,倪雅颖丝毫不在意,款款地朝正在湖边钓鱼的端木绯走了过去。
“端木四姑娘。”倪雅颖对着她福了福,似乎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而已,然后就走了。
就坐在端木绯身旁的端木纭当然也看到了倪雅颖,神色中有一丝唏嘘与慨叹,昨晚她也听端木绯说了她和君凌汐偶遇倪雅颖被人泰郡王府的慕瑾韦调戏的事。
这世道女子不易,这个倪雅颖倒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
只望她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对方渐渐走远,端木纭正要收回视线,就听端木绯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团子!”
端木纭立刻紧张地转回头,循着端木绯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一只白毛团子轻盈地落在一片碧绿的荷叶上,那片荷叶微微摇晃了一下……
端木纭也是一惊,霍地站起身来,随手把鱼竿放在了一边,鱼竿一动,鱼线也动了,自然就惊动了湖面下的鱼儿,眼看着就要上钩的鱼儿顿时受了惊吓,甩着鱼尾游走了。
不过,端木纭早就顾不上钓鱼了,她的目光担心地落在了那只调皮的小狐狸上。
小狐狸显然听到了端木绯的叫唤,转头朝她们看来,它脚下的荷叶失衡地往一边倾倒而去……
眼看着小狐狸就要掉入湖中,端木纭也紧张地唤了声“团子”,想着是不是该找个会水的婆子,可是下一瞬,就见小狐狸又是轻轻地一跃,就敏捷地跳到另一片荷叶上了,接着又是下一片荷叶,这小半湖的田田荷叶仿佛成了它的后花园般。
姐妹俩皆是目光复杂,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颇有种“自家孩子就是皮”的感慨与无奈。
“端木大姑娘,四姑娘。”
姐妹俩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耳熟的男音,少年人的嗓音明朗如阳光,清澈似泉水。
姐妹俩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封炎不知何时站在了一丈开外,他穿了一件蔚蓝色云纹锦袍,腰环犀角带,一头鸦羽似的乌发以同色发带束得高高,整个人看来神采飞扬。
封炎对着她们微微一笑,凤眸璀璨,如嵌满碎宝石一样。
姐妹俩跟封炎颔首致意后,就有些魂不守舍地又朝湖面望去,小狐狸正蹲在某一片荷叶上,“啪嗒啪嗒”地舔着荷叶上的水珠……
端木绯忽然就有如神助地悟了,敢情这只团子这么飞来蹿去地折腾了一番,就是为了喝水?!
“团子。”
这时,封炎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
端木绯敏锐地发现自家小狐狸那毛绒绒的身子一僵,跟着它又跑了起来,这一次,是火急火燎地往岸上赶,“嗖嗖嗖”地跳了三四下,它就上了岸,乖巧地往端木绯和端木纭的裙裾之间一蹲,轻快地甩了甩狐狸尾巴。
那模样、那神情仿佛在说,它很乖的!
端木绯来回看着封炎和小狐狸,某种熟悉的好奇感再次在心底升腾而起:封炎当初把团子带回公主府的那几个月来,到底对团子做了什么,才让团子看到他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儿似的?
算了,封炎心不可测!
他暗地里做的事还不够多吗?!
比如这次梁家昨晚突然被皇帝下旨延缓了行刑,其中肯定有封炎的手笔,才让皇帝最终下了这个决心……
端木绯按捺下不该有的好奇心,又习惯地放空了脑袋。
封炎对着蹲在地上的小狐狸随意地勾了勾手指,小狐狸又僵了一下,然后就往上一蹿,封炎眼明手快地随手一捞,小狐狸就稳稳地团在了他的臂弯里。
端木绯觉得有趣极了,正要夸小狐狸几句,又想起方才它干的“好事”,就伸指在它的额心轻轻弹了一下,“团子,你这个调皮鬼。”
封炎“嫌弃”地看了小狐狸一眼,正色道:“其实它会游泳的……”
言下之意是告诉端木绯就算是它掉入湖里也死不了。
端木绯怔了怔,似乎想到了什么,“噗嗤”笑了出来,右手揉了揉封炎臂弯里的小狐狸,“是了,团子,你会狗刨的!”
端木绯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弯如新月,脑海里浮现了宣国公府里的雪球,雪球虽然是只猫儿,也会游泳,游得还比狗还快。
见二人说得开怀,端木纭眼底浮现些许笑意,悄悄地退了几步,又坐了回去,继续抓着鱼竿,默默垂钓。
封炎又把小狐狸还给了端木绯,忍不住说道:“蓁……你不用太惯着它的。”他把它送给她是为了讨她欢心,又不是为了伺候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