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淑嫔走到端木绯身前,在她身旁坐下了。
她努力地对着端木绯挤出了一个温婉的浅笑,“端木四姑娘,许久不见,姑娘看来气色很好。”
端木绯神色淡淡,只是对着文淑嫔微微颔首,唤了声:“淑嫔娘娘。”
说完,她也不再理会文淑嫔,双手端起手边的青花瓷茶盅,慢悠悠地饮着碧螺春。
文淑嫔看着端木绯,心里又是一阵憋屈。
自己怎么说也是堂堂正二品的淑嫔,这个端木绯无品无级,却如此狂妄,甚至都没有给自己行礼。
文淑嫔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压下心头的不甘与怒意,脸上笑得更温婉了。
“端木四姑娘,本宫今日特意来找你帮着去岑督主那里说说情,就放过本宫的皇儿吧,至少也让……我们母子见上一面啊!”
文淑嫔说到自己的儿子,眼睛就红了起来,闪着淡淡的泪光,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柔弱可怜。
“……”端木绯眨了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嘴里的茶差点没喷出来,有些无语了。
水阁中的其他人也是神色怪异,周围更静了。
水阁外,暖风阵阵,外面的花木随风摇曳,与水阁内那些宫女的摇扇声交错地掺杂在一起,荷香阵阵地随风飘入水阁中。
文淑嫔一脸期待地看着端木绯,眼神热切而幽深。
自打二皇子被皇帝下旨圈禁在皇子府后,重重禁军围府,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只每十天送一次份例进去。就算是府里面有人报病,禁军也不理会,把皇子府守得好似一个铁桶般,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这段日子,文淑嫔心里是如火焚烧般。
三公主舒云在江南草草嫁了个举子,彼时文淑嫔不在江南,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皇帝御驾回京后,文淑嫔仔细审问了当时女儿身边的宫人,才知道是因为得罪了岑隐的义妹端木绯。
文淑嫔本来正琢磨着怎么给舒云出气,结果儿子又出事了,而且还是被圈禁。
她在深宫,知道的不多,只能派人去打听了,这才得知是东厂去封的府,说是二皇子和魏永信勾结。
文淑嫔求助无门,就想到了端木绯。
她不想求端木绯,可是皇帝不见她,娘家远在江南,她不知道还能求谁。
文淑嫔考虑了好几日,才决定今日来找端木绯。
她与端木绯,与端木家素无交情,她想要让端木绯帮她必须剑走偏锋才行。
文淑嫔想来想去,觉得必须设法“逼一逼”端木绯才行,这小姑娘家家好脸面,喜恭维,碍着脸面也不好拒绝,所以她才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求端木绯。
文淑嫔眸底飞快地闪过一抹精光,见端木绯不接自己的话,站起身来。
端木绯静静地看着文淑嫔,动了动眉梢,想看看这文淑嫔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端木四姑娘,你就行行好,惦念本宫是个当母亲的……”
文淑嫔的眼睛更红了,作势欲跪,她就不信端木绯敢受她这一跪。
她可是正二品的淑嫔,她可是给皇帝育有儿女的淑嫔。
果然——
她的双臂立刻就被两只胳膊一左一右地钳制住了,不让她往下跪。
成了。文淑嫔的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又急忙地控制住了,长翘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两下。
下一瞬,就听一个尖细的男音阴阳怪气地自她左耳边响起:“淑嫔娘娘,您没看到端木四姑娘在这里喂鱼吗?”
文淑嫔愣了愣,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与她预期得有些不太一样。
跟着,她右边的另一个內侍笑呵呵地说道:“淑嫔娘娘,奴才瞅娘娘的脸色不好,还是奴才扶您回信芳斋吧。”
“放开本宫!”
文淑嫔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她的宫女想上前帮忙,却被另一个內侍拦住了。
“快放开……”
文淑嫔还想叫,可是那两个內侍根本就不理会她,直接就把人给半拖半“请”了出去。
文淑嫔奋力地挣扎着,头上的钗冠随着她的扭动变得歪歪扭扭,原本挽得整整齐齐的发髻凌乱了起来,形容狼藉,恍若疯妇。
端木绯傻乎乎地看着文淑嫔和两个內侍的背影,有些扼腕。
她还想好好耍一次威风呢,怎么根本就不给她发挥的机会呢!
两个內侍似乎感觉到了端木绯落在自己背上的视线,脊背挺得更直了。
两个人飞快地彼此对视了一眼,觉得他们这事办得是漂亮极了,想来不用他们去督主那里邀功,消息自然而然就会传到督主耳中。
两个內侍步履如飞地走了。
水阁中的众人皆是噤声,那些命妇贵女也没心思玩乐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地交换着眼神,气氛有些诡异。
涵星对于周围那一道道打探的目光毫不在意。
她拉过端木绯,在她耳边说着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悄悄话:“二皇兄被圈禁后,文淑嫔到处求人,就跟疯了一样,别理她。”
涵星心里觉得,这文淑嫔简直是脑子进水了,她求谁也不该求到绯表妹身上啊!
这和绯表妹有什么关系!
端木绯只是弯唇笑笑,抬手又抓了一把鱼食,往水阁外的湖面撒了下去。
水里的那几尾“火麒麟”原本已经游走了,闻到食物的香味,又摇着尾巴游了回来。
表姐妹俩嬉笑着说说话,赏赏鱼。
水阁中又慢慢地热闹了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远远地,一双明亮而深邃的美目把方才的一幕幕都收入眼内。
湖彼岸的一个凉亭中,一个十七八岁、身段玲珑的少妇凭栏而坐,脸上戴着一方的丁香色的面纱,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方丝帕。
“有人庇护就是好……”
面纱后,少妇的樱唇微动,声音几不可闻地自唇间逸出。
暖风拂动着枝叶,沙沙作响,转瞬就把她的声音压了过去。
她脸上的面纱随风飞舞着,几道烧伤留下的伤疤盘踞在眼角颊畔,狰狞丑陋。
“娘娘。”她身旁的宫女小声道,“这里有些热,您……”要不要过去水阁纳凉?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耿听莲抬手用手势打断了她。
耿听莲目光怔怔地望着水阁中的端木绯和端木纭,眸子里阴鸷如枭,脑海中又浮现去岁在皇觉寺中的一幕幕,又想起岑隐绝美如画的面庞和冷漠的眼神……
心如刀割。
岑隐始终护着这对姐妹,岑隐的心里始终只有端木纭,完全看不到自己。
想到过去,想到现在,耿听莲眸子里的阴霾越来越浓。
端木家这对姐妹在外头骄横跋扈,风光无限,而自己却孤立无援地深陷在这深宫中挣扎,苟延残喘。
去岁耿听莲一进宫,就被皇帝封为了庄妃,尊荣无限,彼时皇帝还亲口向朝野上下许诺了,若是她有了皇子就会立为太子。
刚进宫那会儿,耿听莲还为此被不少妃嫔狠狠地针对了。
然而,明面上表现得仿佛有多宠爱她的皇帝,一看到她被烧伤的脸庞,就对她彻底厌烦了。
过去的这一年,耿听莲在宫里的日子表面风光,其实并不好过。
但是因为有身为卫国公的兄长耿安皓护着,她还有倚靠,没有人敢明着招惹她。
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兄长被皇帝撤了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之职,即便兄长身上还有卫国公的爵位,他们卫国公府也大不如前了,不,应该说是岌岌可危。
没有五军都督府的卫国公府恐怕要不了几年,就会被朝堂所遗忘,变成一个庸庸无碌的勋贵。
她锦衣玉食,受家里庇护了这么久,也该是她为家里做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