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贤街距离公主府所在的中辰街不算远,封炎打发了端木府的马车先去公主府,自己与端木绯慢悠悠地步行了回去。
奔霄自己咬着马绳,悠哉悠哉地跟在他们俩身后。
今天的天气十分舒适,阳光暖融融的,秋高气爽,正是适合出来踏秋的好日子。
两人静静地走了半条街,微风徐徐,送来淡淡的香味,除了那只香囊散发的清香,还有封炎身上熏衣料的一品香的气味,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萦绕在端木绯的鼻端。
端木绯的心中一片宁静安然,忽然右手的手心传来一阵温暖粗糙的感觉。
封炎牵住了她的小手。
“蓁蓁,我最迟十月初,我就要启程了。”
今天是九月二十二日,也就是封炎很快就要出发前往南境了?!端木绯微微睁大了眼,步子也停了下来,一时有些懵。
端木绯感觉自己心口空落落的,似乎心被掏走了一块,有些连她自己都难以形容的感觉。
明明她早就知道封炎不日就会启程,明明她早就知道封炎的南境之行势在必行。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回握着封炎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封炎抬眼望着前方澄澈的蓝天白云,又道:“南境只差滇州三城,就能彻底收复了。”
端木绯惊讶地转头看向封炎的侧脸,她还记得前几日祖父与她说过,南境已经收复大半,大局已定,南怀人被打出南境应该是迟早的事。
可是从封炎此时的话来看,南境几乎已经收复了,那么封炎又为什么非要去南境呢?!
端木绯想到了什么,右手的手指下意识地微微勾了勾。
封炎转头朝她看来,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聪明如她应该猜到了。
他本就没打算瞒着她,直言道:“我这次去南境,是为了兵权。”
话语间,又是一阵风拂来,夹着三四片落叶的秋风中多了几分凛冽之意。
端木绯牵着他的手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前走去,心中一片敞亮:封炎放弃了那条布局了十八年的路后,选择的是以兵权定天下。
那么,接下来——
“我此行去南境,会拿下南怀。”
封炎云淡风轻地说道,那神态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轻描淡写,而又透着一丝睥睨天下的狂放。
只要他拿住兵权,并立下赫赫战功,再加上他崇明帝之子的身份,这两者足以震慑天下人,从而名正言顺地登上帝位。
她知道他一定可以的。端木绯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柔嫩的掌心传来他手掌上炽热的温度,那灼热感似乎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她的心口,她心中一片柔软与温暖,就像是沐浴在温泉中似的。
“阿炎,你要平安回来。”
她虽然不舍他离开,却也不会阻拦他。
只要他平安回来,一切都好。
其他的,都不重要。
“蓁蓁,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封炎忙不迭点头,笑得咧开了嘴,身后的尾巴疯狂地甩动着。
还有一年多
还有一年多他们就能成亲了,他当然会平安回来的。
回来的那一日,他要给她那至高无上的尊荣,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他最心爱的人。
他的心尖痣!
前方,公主府的门房已经看到了封炎和端木绯来了,公主府的大门快速地大敞了开来,恭迎娇客的来临。
有人忙着迎客,有人忙着去通禀长公主,有人忙着去告诉厨房贵客到了
原本平静公主府因着一人的到来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喜气洋洋。
这不知情的路人还以为这府里是有什么喜事呢。
朱漆大门砰地闭上后,在午后又再次开启。
封炎亲自接来的端木绯,又亲自把端木绯送回的端木府,端木家的马车几乎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空车到公主府,又空车驶了回去。
反正时候还早,端木绯干脆请封炎进府玩。
“阿炎,奔霄很久没见飞翩了吧,正好让它们好好玩玩。”
端木绯一牵上奔霄,就舍不得撒手,最聪明最矫健最英伟的马就是奔霄了!
端木绯一边走,一边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奔霄的脖颈,本来想让门房把奔霄牵去马厩与飞翩玩,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想着是不是干脆和封炎一起去府里的跑马场玩一会儿。
她的思绪忽然被一个略显尖锐的女音焦急地打断了:
“四姑娘四姑娘,您可回来了!”
张嬷嬷焦急地迎了上来,身旁还跟着紫藤、绿萝以及马夫。
他们几人皆是难掩焦急之色,形容慌张,端木绯很少看到张嬷嬷她们这个样子,心一沉。
张嬷嬷急得是满头大汗,“四姑娘,刚刚长青回来传消息,大庆镇涌进了大量流民,大姑娘正在那里施粥”
突然发生这种大事,偏偏端木宪、端木绯还有府中几个老爷全部都不在,紫藤急得六神无主,只能派人去户部衙门给端木宪传消息。
派去户部衙门的人才离府没多久,端木绯倒是先回来了。
马夫长青上前了一步,对着端木绯作揖行礼,声音还有些发紧,“四姑娘,小的看那伙流民至少有四五十人,来势汹汹,他们不顾城门守卫的阻拦,硬冲进了镇子里,沿途闯进城门附近的铺子抢东西,还打伤了不少过路百姓,这些人一个个看着凶悍得很,似乎有些豁出去的架势得赶紧派人去大庆镇把大姑娘接回来才行。”
“”端木绯惊得瞳孔猛缩,脸色微白。
这段时日,京中有承恩公府在施粥,行事高调,颇有几分收买民心的意思,端木纭也没兴趣与对方攀比,想着京里的百姓比起周边城镇更加富庶,干脆就去了京城周边的一些城镇施粥施药,今早陈管事带人去了大庆镇施粥。
端木绯脑子里一片混乱,耳边嗡嗡作响,心跳更是如擂鼓,慌乱地问道:“姐姐怎么会突然去大庆镇?”
自陈管事从江南回京后,端木纭基本上就把施粥的事交给了他,她自己只负责统筹。
张嬷嬷连忙回道:“四姑娘,是新买的米里被奸商掺了大量的陈米和沙子,大姑娘闻讯后,很是生气,一个时辰前就去了大庆镇,说要去看看。”
张嬷嬷越说越后悔,越说越懊恼,“早知道,奴婢应该替大姑娘走一趟的。”这流民要是冲撞了大姑娘,更甚至,大姑娘要是有个万一那可如何是好!
端木绯攥紧了拳头,脸色更白了,连樱唇都是惨淡得没什么血色。
封炎上前半步,也不在乎周围有旁人,就一把拉住了端木绯的手,安抚道:“蓁蓁,你别担心,我带人去那边看看。”
端木绯想也不想地反握住他的手,道:“我也要去!”
理智上,端木绯当然知道自己只会是累赘,可是她现在心里只有端木纭的安危,只想不管不顾地去确认她安全无虞
她再也不想尝到那种“感觉”。
端木绯的眸中明明暗暗,闪闪烁烁,又想起了当年的心痛,当祖父祖母告诉她双亲已经仙去、弟弟下落不明时的那种感觉,那种仿佛只有她一人被孤零零地抛下的感觉。
脚底有一股寒意缓缓地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姐姐,她一定不能有事!
知端木绯如封炎,不需要言语就知道她此刻联想到了什么,他的心脏也是感同身受的一阵发紧。
他心疼她,他担心她他也从来不会拒绝她。
“蓁蓁,你先骑马去西城门那边等我,我带人稍后就到。”封炎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温和而坚定地说道。
他微微低头,与她眼眸对着眼眸,两人之间近得不足一尺,他那幽黑的眸子里带着一种镇定人心的自信与力量。
仿佛在说,有他在,她什么也不需要担心。
端木绯用力地点了点头,转头对着绿萝吩咐道:“快去备马。”她的声音中比平日里沙哑了一分,又带着微不可见的颤意。
“我先走了。”封炎又揉了揉她的发顶,就牵着奔霄先走了一步。
包括端木绯在内的众人都是怔怔地望着封炎离开的背影,周围陷入一片沉寂,唯有秋风瑟瑟,半空中那打着转儿落下的落叶为这原本就凝重的气氛平添了几分萧瑟与冷然。
众人都觉得心口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般,透不过气来。
当封炎的背影消失后,张嬷嬷这才收回了目光,又看向了端木绯,迟疑地问道:“四姑娘,要不要把府里的护卫也叫上?”
端木绯摇了摇头,揉揉眉心道:“不用了。”
自家的事自家知道,府里的这些个护卫也就是吓唬吓唬普通人,要是这些流民穷凶极恶的话,压根儿没辙。
而且,有封炎在。
封炎说了会带人,他的人自然信得过。
想着封炎,端木绯的心又沉静安定了不少,有封炎在,他们一定可以顺利把姐姐接回来的。
“会没事的”端木绯喃喃地说道,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张嬷嬷和紫藤她们,还是在安慰自己。
会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
接下来的一炷香,她反复地对着自己说着同一句话,直到策马来到了西城门外,与她一起的还有马夫长青,她带上他当然是为了让他给他们带路。
等了没多久,封炎就带人急匆匆地赶来了,一共三十几人,都是配长刀、负弓箭,作护卫打扮,浩浩荡荡。
“蓁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