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开始研究两种病的传染途径。经过观察,发现白僵病主要通过病蚕接触传染,其次是创伤传染。病蚕死后体表会生成一层白丝,极易脱落,且质轻量多,随风飞散,健康的蚕触之则病。”
“但幸运的是,根据我们的观测,所有蚕卵生出的蚕全是健康的……哪怕是病蛾产卵孵出的蚕,一直到成蛾,血液中也找不到病原体。”庞宪说着看向赵昊道:“所以是不是可以推测,这种病不会遗传到下一代的?”
“要是这样的话,问题就好办多了!”赵昊拊掌笑道:“眼下正好春蚕已下,夏蚕未养。如果所有的蚕卵都没问题的话,那只要将这几个县的蚕房和桑田彻底消杀,应该就能防住白僵病。”
“那太好了。白僵菌对消毒药剂的抵抗力,比霉菌差远了,我们目前掌握的几种消杀方法,都能轻易将其灭活。”庞宪大喜笑道。
马一龙听得一愣一愣,结结巴巴问道:“这么简单就能根治白僵病?”
他用自己配置的药剂,配合悉心照料,也只能治好八成病蚕,还总是反复发作,自然有些难以置信了。
“不出意外,应该可以。”赵昊笑着点点头。
“不过别高兴太早,另一种‘蚕锈病’要麻烦的多。”李沦溟惯于泼冷水道。
“怎么讲?”马一龙忙问道。
“我们发现病蛾所产的卵,生出的蚕天生带病!”只听庞宪沉声道:“即是说,上一个感染时期的蚕,会成为下一个时期的传染源,让此病循环往复,很难根治。所以对付白僵病的法子,消灭不了蚕锈病。”
“也就是说,需要先找到健康的蚕蛾,然后才能得到健康的卵?”马一龙毕竟是点过翰林、当过知府的,很快抓到了关键。
“不错。”李沦溟接话道:“一个研究小组发现,病卵所产的蚕孵化后发育迟缓,严重的当龄死亡,最长不到四龄即死。而且它们会感染其余的蚕,所以必须要坚决剔除掉!”
“那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受灾县的蚕卵全部销毁,从别的县引进没有患病的蚕种。”马一龙马上想到了应对之策,旋即却又苦涩道:“但这样一来,这几个县的养蚕业,怕是好些年都恢复不了元气。”
蚕蛾破茧而出后,便开始长达半天甚至一天的交尾。不过一旦分开,雄蛾便精尽蛾亡,雌蛾则立刻开始产卵。蚕农用桑皮做的厚纸来承接蚕卵,一只可产卵二百多粒,所产蚕卵自然地粘在纸上,一粒一粒均匀铺开,天然无一堆积。养蚕的人把蚕卵纸收藏起来,准备第二年用。
蚕卵要经过短则半年长则十个月的休眠期才能孵化,而且非常敏感脆弱,一旦气温忽冷忽热,或者湿度变化太大,就会大量的孵化不良。蚕农们比照料孕妇还细心的照看蚕卵,最后能有一半成活就烧高香了。
而且蚕宝宝也一样脆弱,稍受惊吓就不结茧。以至于养蚕的月份,江南不许串门,家里不许哭闹吵架喧哗,全家大气不敢喘。但就是这样小心,总有十之二三的蚕不能结茧。再加上难以避免的天灾蚕病,总要再补上一半的种。
再说现在各县都还想扩产,蚕农的蚕卵自用尚显不足,哪里买得到蚕卵?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从零开始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分辨出病蚕病蛾呢?”马一龙抱着期冀问道,反正他用眼是看不出区别来的。
“这是我们重点研究的对象,为此专门成立了一个研究小组。”庞宪答道:“经跟踪发现,用显微镜无法在蚕卵中检测到黑点。随着幼虫逐渐长大,这些黑点才渐渐显现出来,在蚕蛹期已经清晰可见,而病蛾体内的黑点已经多到惊人了,所以我们建议,为了筛选出不染病的蚕卵,把蛾子作为检测控制的起点。”
“好!”赵公子拊掌大赞道:“你们的水平一日千里,这次对付蚕病,可谓杀鸡用牛刀了!”
“……”马一龙这次也不吃味了,而是心悦诚服道:“你们医学院的水平比农学院高多了,老夫自愧不如。”
“哎,孟河先生不要这样讲。”李时珍却淡淡笑道:“我们江南医院自组建起,就把防治瘟疫作为头等大事,并一直在昆山与血吸虫病作战,经验上当然丰富一点。”
说着,他良心发现似的赞了赵公子一句道:“这都是多亏了公子把科学引入医学啊。”
“哪里哪里。”赵昊笑道:“我只是稍微点了一下方向,全靠诸位日积月累的苦功夫啊……”
小冰河时期瘟疫横行,欧洲黑死病肆虐数百年。在大明,鼠疫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关中华北持续几十年的鼠疫大流行,让人口成片死亡。
尤其是崇祯十六年十月的京师大鼠疫,北京城死亡达二十多万人。以至于李自成兵临城下时,瘟疫横行的北京城甚至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不高兴就吊死在了煤山上……
赵公子将鼠疫视为比野猪皮和李闯还要危险的敌人,从一开始就要训练出大明的‘吴连德’来,带领大明百姓战胜瘟神!
所以赵公子说这次蚕病也是好事儿,至少可以让江南医院提前演习一下,如何与传染病战斗。
虽然一个是蚕,一个是人,但原理是共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