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找,便找到了入夜时,都没找到半点儿蛛丝马迹。那些痕迹出了林子之后,便被人特意抹去了,而山脚下,就是官道,车来人往,就算还有什么痕迹,也是分辨不出了。
只朱景雩却并不死心,竟是理智全失,疯魔了一般地不听人劝,带着人又在那村子四周都寻了个遍,四处去询问有没有见过形迹可疑的人。
那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找了半日也没有半点儿线索。
直到筋疲力尽,朱景雩这才不得不带着人回转。
相思已经自己回了,如今就候在宁王府走车马的侧门外,听着马蹄声,见得是朱景雩带人纵马疾驰而来,便是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
朱景雩等人的骑术不错,堪堪在她身前勒停了马儿,相思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方才的危险,只是仰头望着马背之上的朱景雩,促声问道,“朱大人,可寻着了?”
朱景雩抿紧唇角没有说话,往日里的温润像是结了冻,一言不发的垂眼姿态让人不寒而栗。
相思不怵,却是从他的沉默中听到了答案,立刻便是捂住嘴,低泣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本以为如今朱大人位高权重,再不如从前那般了,定能护得住姑娘,可居然还是”
话未尽,朱景雩的脸色却更加难看起来。
是啊!旁人不知,他自己却再清楚不过,他拼命地想要抓住权力,帮助他父王往上爬,不过是因为他也渴望着权力,渴望着再不会重蹈覆辙,而能随心所欲,护他想护之人,做他想做之事。
他本以为,已经不一样了。
可是相思的话却提醒了他,即便他拼尽全力想要改变,可到了最后,却什么也没有改变,还是一样放在衣襟里,紧贴着他胸口处的那支银簪在发着烫,略有些疼,却好像要将什么烙印在他的胸口似的。他捂在胸口的手一紧,双眸转沉,不!不一样了!他这一回绝对不会再眼睁睁看着她出事,而束手无策!
“走!再去找!”朱景雩说着便已是拨转了马头。
“公子!”方南和荣丰不约而同地惊道。
朱景雩一记眼刀便已是剜了过来,“让开!”他们不动,那么多人都挡在了面前。
方南和荣丰对望了一眼,荣丰悄悄咽了咽口水,在朱景雩的冷眼盯视下打迭起笑容道,“公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没有用晚膳呢。怎么着,也该先歇上一歇,用点儿东西才成。你要保重自己,才能去找”想说顾三姑娘又觉得不合适,话到嘴边才又哽了哽,道,“才能去找人啊!”说到这儿时,已经一拐子顶上了边上木头般杵着的方南。
方南瞪他一眼,好在理智还在,便也跟着道,“是啊!公子,咱们连对方是什么人,为何要将人掳走都一无所知,这样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没头苍蝇似的去找人,也不成啊!”
听了荣丰的话,朱景雩眉眼间含着的不耐,因着方南的这些话,却是沉敛了下来。方南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是啊阿欢这么久了才偷偷回京城,谁会那么恰好就将她掳去?为了什么?她身上哪里还有需要旁人这般大费周章的因由?
朱景雩定了定心,目光中含着疑虑,扫向了相思。后者却全无所觉一般,只是垂眼低泣,夜色中都能瞧见那红湿的眼角。
“公子!”正在这时,门内却是冲出一人来,见得他,紧绷的面色和缓了些,长舒一口气朝着朱景雩一揖道,“公子可算回来了!宫中有急事,殿下让属下来传几位公子入宫,眼下,世子和二公子已经进宫去了,就等着公子了。”
朱景雩蹙了蹙眉。
“这么巧?”身后传来一声细细的低喃声,朱景雩眉心一蹙,眼角余光含着冷意往后瞥去,相思似被吓到,缩了一下肩膀,垂下头再不言语了。
朱景雩再回头时,面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温润,淡淡笑道,“我去换身衣裳便随你进宫,还请稍待。”转过身,他面上的笑容便是深敛起。
等到回屋换衣的空档,便对着方南冷声吩咐道,“将相思给我看好了。今日也用不着送她回上儿胡同,就将她掬在方才那院子里,等我从宫里回来问话。”
方南轻吁一口气,干脆应道,“是!”谢天谢地,公子总算恢复了理智。
夤夜进宫,朱景雩一边往前缓步而行,一边看着沉浸在夜色之中,静默如同巨兽的重重宫阙,双眸也好似被夜色浸染一般,深邃难辨。
半晌后,他不动声色往旁边瞥了瞥,低声问道,“这是要去乾清宫?”
引他进宫那人一边点头应着“是”,一边悄悄放慢了步伐,待得与朱景雩凑近了两分,这才低声道,“陛下醒了。”
乾和帝醒了?朱景雩怎么也没有想到宁王急着召他入宫居然会是因为这个。乾和帝为何昏迷不醒,他们都是心知肚明,最好的法子便是让他一直昏迷下去,到恰当的时机,便让他龙驭宾天,那么身为皇太弟的父王便可以顺理成章即位。
若非之前沈钺闹的那一出,乾和帝立刻就死怕是会惹来非议,乾和帝眼下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可无论如何,他也不该醒过来。
“眼下还暂且瞒着,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殿下已是派人去请了武大臣进宫。世子和二公子也各自领了命”
朱景雩目下闪闪,已是明白。
须臾间,乾清宫已经近在眼前。
那引路的内侍放缓了脚步,朱景雩大步上前先行,他低眉垂首躬身在后,倒是再未交谈。
乾清宫与前些时日一般的戒备森严,不止,目光轻瞥之下,甚至瞄见了隐在暗处的弓箭手,朱景雩却面色不变,一路缓步到了殿前。
宁王的亲信幕僚,是一个唤作常先生的人,眼下正候在殿前,见得朱景雩,便是抱拳一揖,“公子总算来了,殿下请公子来了,便进去。”
朱景雩眸色深敛,常先生已亲自将殿门推开,给朱景雩比了个“请”的手势。
朱景雩无声颔首,便是徐步而入。
殿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关闭,淡淡的药味已经萦绕鼻端,朱景雩略顿了顿步子,这才举步往内殿行去。
偌大的寝殿内,好似没人一般,悄无声息,落针可闻。
他走到与内殿前的帘栊处时,几个宫女和内侍屈膝向他行礼,为他打起了帐子,他挥了挥手,无声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