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荣是跟着太监从后门进的武英殿,站住后廊下先听了下朝会内容,曾荣明白常德子缘何不敢上前回话了。
今日朝会商讨的是北部边境调拨粮草一事,以镇远侯王柏为首的武将认为这事十万火急,是关乎到边境线上数十万将士安危的大事,同时也关乎到边境线安全与否的大事,理应快速执行。
可以徐扶善为首的内阁成员以及户部官员则认为一个月之前已调拨过二十万石粮草过去,这才一个月时间,如何粮食缺口会这么大,其中是否有什么内情。
再有,大周和鞑靼的战事已结束两年了,是否仍需留这么多士兵在边境线上。
官和武将们争论不休,皇上也不知该听谁的,他倒有心想早点结束这朝会,可奈何武将这边太多咄咄逼人,官这边也据理力争,似乎不争执出个结果来誓不罢休。
曾荣见他们时不时提到云州,似有几分耳熟,仔细回想了一下,想起了一桩大事,彼时她不清楚事情的由头,但她记得结果,貌似云州知府因为伙同云州守备倒卖粮草给鞑靼方,最后被抄斩了,这个案子正好是徐扶善经手的,只是时间上有点对不上,不是今年,应该是次年冬天的事情。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这一次是王柏赢了,皇上仍是往云州北部边境发粮草了,尝到甜头的这些人次年又来了这么一出,最后翻船了。
想到这,曾荣走到了柱子后面,对常德子招了招手,常德子见是曾荣,瞅了眼皇上,走了过来。
曾荣把虞美人的事情告知了常德子,常德子一听关乎保大还是保小的抉择,只得硬着头皮走到皇上跟前,对着皇上耳语几句。
皇上一听有点坐不住了,对虞冰他还是有几分感情的,更别说这个女人正为他在鬼门关前徘徊,因而,常德子一说完他即刻起身要离开。
谁知常德子宣布退朝后,王柏站了出来,“启禀皇上,这是同意调拨粮草了?”
“王侯,这事尚未有定论,不如明日朝会再议。”徐扶善也站出来说道。
他是看出皇上有急事要离开,正好把这件事压下来,打算回头领着内阁成员和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同去上书房见见皇上,再议此事。
“徐相,今日事今日毕,为何要拖到明日?你能等,前方的将士们也能等?”王柏驳道。
“众位爱卿,此事明日再议,退朝。”朱旭扫了一眼台下站着的武百官,说道。
言毕,见台下没有质疑之声,他转身大步离开了。
朝堂上众人面面相觑,这么多年来,何时见皇上如此急切过?
倒是也有人猜到准是后宫出了什么大事,可能是太后突发病况,也可能是比较重要的妃子产子或是某位皇子公主发生什么意外。
联想到自己亲妹妹是后宫之主,王柏出了武英殿后一路追了过来,正好看到曾荣一路小跑着跟在皇上身边。
怎么会是这个女人?
王柏小跑几步追上了朱旭,“皇上请留步。”
朱旭见他追了过来,眉头一锁,压制住了自己的不快,沉声问道:“何事?”
“启禀皇上,究竟出什么事了?”王柏躬身问道。
“有一嫔妃难产,问朕保大还是保小。”朱旭本不想回答,可转而一想,早晚王柏也能知晓。
事实上,从武英殿出来,曾荣就把前因后果告诉了皇上,皇上当即做出了决定,保大,直接命那个执事太监前往瑶华宫传达他的口谕了。
“启禀皇上,女人生孩子乃其天经地义的本分,您这会急匆匆地赶过去,说句不好听的,非但帮不上忙,反倒会添乱。试想一下,您往那一杵,太医和稳婆们皆战战兢兢的,谁也不敢出头,谁也不敢冒险,是否于事无益?”王柏劝道。
这话初听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至少朱旭听进去了,尽管他也清楚,王柏这番话肯定夹杂了他的私心,但不能否认这番话有道理。
颇有点进退两难的朱旭目光似有意无意扫过曾荣,曾荣见此,犹豫片刻,躬身说道:“启禀皇上,下官不认同王侯后两句话。下官以为,虞娘娘此刻危在旦夕,若是知晓皇上就在产房外陪着她鼓励她,定会生出莫大的勇气,这股勇气定会支撑着她,给她活下去的希望,而人一旦有了希望,就像发芽的种子似的,定会战胜层层阻挠,终见天光。”
“放肆,皇上面前,也有你插嘴的份?”王柏怒斥道。
他早就看曾荣不顺眼了,这会见曾荣不知天高地厚地来插嘴,哪里还能忍得住?
“王侯教训的是,下官是逾矩了,皇上面前,的确没有下官插嘴的份。”曾荣淡淡一笑,向王柏行了个屈膝礼认错。
王柏也不傻,很快就听出了曾荣的话外音,皇上面前,曾荣没有插嘴的权利的,同样的,他王柏也没有训人的权利,要训,也得是皇上先开口。
“启禀皇上,臣也逾矩了。”王柏长揖一礼,也认错了。
“无妨,朕知你是忧心前线将士,只是此事干系甚大,不差这一天,明日朝会再议。”朱旭点点头,路过王柏时,拍了下他的肩膀以示亲近。
话说到这地步,王柏没法再坚持下去了。否则,就有挟功压主的嫌疑了,仗着自己功劳大逼迫皇上做些违心的抉择,真把皇上惹恼了,王家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王柏离开后,朱旭眯着眼睛打量了曾荣片刻,道:“自己去乾宁宫门口跪两个时辰。”
“喏。”曾荣老老实实地应了,对方盛怒之下,她是半点也不敢讨价还价的。
犹豫半响,曾荣又道:“启禀皇上,下官从医书看过一段话,说是针灸可以帮助产妇异常分娩,只是下官才学有限,尚未学通。”
朱旭瞅了曾荣一眼,吩咐旁边一个太监去宣曾太医火速赶往瑶华宫。
对曾荣倒是没说什么。
进了乾宁门,皇上直接往瑶华宫去了,曾荣没敢跟过去,自己走到乾宁宫的廊下跪了下来,并请门口的执事太监帮她看了眼沙漏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