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瞬间,朱旭似乎走过了一段长长的历程,从朱恒出生一直到今日,他在想,他究竟该拿这个儿子怎么办。
其实,自从那次朱恒在他面前晕倒后,他就有意识地想弥补这个儿子,为此,他带他出现在端午的龙舟祭祀上,甚至还破天荒陪他泛舟游湖,再后来的中秋、冬至、腊八、除夕等各种场合,他也开始把他带在身边,给予他嫡长子应有的礼遇。
还有曾荣这,他一直尽心尽力地栽培她,为的也是这个儿子,想着他这些年固步自封,于人情世故、礼尚往来以及处世之道这块肯定欠缺,他怕现找先生教他会引起旁人猜忌,而曾荣又有这方面的天赋,故此,他想着栽培曾荣也是一样的。
女孩子也同样需要眼界需要格局,女孩子的眼界和格局提升了同样也会影响到一个家族的兴衰。
况且,他发现曾荣会把在他身边探听到的这些朝政大事教给朱恒,从中学习处世之道和立事之法,这是他最为赞赏和满意之处。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仍是被旁人误解了,为此也给这两个孩子带来数次无妄之灾。
而他之所以一直没有澄清,实则也是有自己的私心。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太子人选,只是目前的情形委实不适合,他喜欢的朱悟名不正言不顺,朱慎年龄又太小,看不出资质如何。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他多少要顾忌些朱恒的感受,或者说,要顾忌些朝堂内外的风评,哪有嫡长子尚在就立庶子或次子为太子的道理?
传了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这么着,他把这事压了下来。
可随着王桐进宫为后,随着朱慎出生,阿瑶越来越忧心越来越不安分,他看在眼里,可念着这些年的情分,他什么也没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他的宽容忍让并没有换来阿瑶的反省和自责,反倒让她越来越恣意妄为。
曾经他以为女人都如此,除了善妒和争宠似乎别无长处,就连朱恒的生母,号称誉满京城的大才女不也如此?
故此,只要大面过得去,他也就由得她去了。
可认识曾荣后,他才知自己错了,女人也有格局大也有眼界宽心胸广的。
当然,曾荣如今尚且年幼,又没有成亲更没有子嗣,还未有机会去体会善妒和争宠,这个结论为时尚早。
但有一点他很肯定,曾荣应该不会去乱伤无辜,就这一点,比阿瑶强了不知多少。
看来,朱恒比他要幸运。
幸运?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摊上他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恐怕于他而言是悲远远大于福吧?
曾荣见他面露痛苦之色,忙轻声问道:“皇上,您是否又犯头疼了?下官去帮您叫御医?”
“你来,你不也学了针灸?”朱旭突然睁开眼睛,说道。
他是想亲自体验一下曾荣的医术,一个纯粹的门外汉靠着现学的一点三脚猫功夫居然就敢挑战十二年的沉疴,可能吗?
“这?”曾荣胆怯了,看向朱恒。
主要是近来她练习的大多是腿部的穴道,别处的她压根没练过,除了初学时跟曾太医练过一段时日手掌和手臂,倒是也有几个穴道是治疗头疼之症。
朱恒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相信你自己。”
因着这个微笑,曾荣站了起来,从袖袋里抽出了银针袋,慢慢挪到皇上身边,在离皇上三步远时,曾荣又问道:“皇上,您确定让下官这么做?”
朱旭抬起眼皮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曾荣鼓起腮帮子,缓缓吐了口气,这才打开银针袋子,先抽出一根银针,用自己的丝帕擦了擦,这才让朱旭把手伸出来,曾荣左手隔着丝帕托住对方的掌心,右手拿起银针轻轻地对着合谷穴扎了下去,这是曾荣跟曾太医学的,她记住了曾太医常给皇上扎的几个手部穴位。
除了合谷,还有列缺,少阳三经等位置,曾荣一边扎一边转着银针一边观察朱旭的表情,稍有不豫之色,曾荣立刻停手。
事实上,经过这一年多的练习,她对穴位的辨知和力道的掌控基本合乎要求。故而,朱旭也逐渐放松下来,始信这丫头敢下手是有一定底气的,并非鲁莽之人。
约摸一刻钟后,曾荣开始拔针,朱旭的头疼之症虽有缓解,但并未根除,“这就结束了?头部和脸部呢?”
曾荣一听慌不迭地摇头,“回皇上,那个下官真不敢,从未扎过。”
朱旭一听未再强求,命人去唤曾太医进来,也命曾荣去用膳。
曾荣转身欲推着朱恒一起过去,朱旭留下了朱恒。
朱恒以为父皇仍是不信他,想让曾太医再给他诊断,刚要开口,只见曾荣按住了他的肩膀,道:“也好,二殿下留在这陪皇上说说话。”
朱旭冷哼一声,给了曾荣一记冷眼,却没开口,可巧此时常德子领着曾太医进来了,见此,忙悄悄拽了下曾荣的衣裳,说是饭菜该凉了。
曾林进来后见屋子里气氛怪怪的,也不敢多言,躬身走到朱旭身边,问他有何不适,朱旭吐出了二个字,“头疼。”
曾林一听,跪在罗汉塌前先替朱旭诊脉,事毕,方拿出银针袋来一边打开一边轻声说道:“回皇上,皇上这次头疼症比以往要略轻一些,脉象也不像以往弱。”
“你那个徒弟方才替朕做了一次手部针灸,说是学艺不精,不敢扎头上和脸部的穴道。”朱旭说道。
“啊?”曾林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银针掉地上了,没敢去捡银针,先战战兢兢地道:“回,回皇上,这,这太。。。”
“太什么,你没听说她一早替郑才人扎针助产?你这个徒弟胆子大的很,你若是不把她教好了,可别放她出来祸害别人,到时只怕连你也跟着担不是。”
“这,这。。。”脑子没拐过弯来的曾林压根没听懂皇上的暗示,吓得瘫倒在一旁。
倒是一旁的朱恒听了,脸上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