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耶律索去往北燕都城给太后祝寿,恰逢耶律执重病,反而让耶律索得了机会,黄袍加身。耶律索这次能这么顺利地‘一举得手’,恐怕是早就对王位觊觎在侧……”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端木绯听得认真,不时地微微点头,可是当她听到什么“一举得手”、“觊觎在侧”时,脑海中不由浮现昨天在畅月宫的一幕幕,差点没脚软……
端木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樱唇,脚下的步子下意识地就缓了下来。
“蓁……”封炎便也停下了步子,转身朝她看去,见端木绯那白皙的手指放在柔软如花瓣的嘴唇上,他瞬间就僵住了。
两人心有灵犀地联想到了同一幕——
她的唇正好亲在了他的下巴上。
两人的脸颊都像是染了胭脂似的红了起来,呆若木鸡地彼此对视着,一个心虚,一个羞赧,思绪却是又一次达到了同步:
她(他)真的不是存心想占便宜的啊!
端木绯和封炎皆是心事重重,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的猎台边一个着丁香色衣裙的少女正一霎不霎地盯着他们,少女的手里捏着一枝红艳的山茶花,下意识地用手掰着上面的花瓣。
一片接着一片,如血滴般洒在了地上……
楚青语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封炎,她本是约了封从嫣在此碰头。
早在她重生以后,她就刻意地与封从嫣交好,这一年多来,两人也算是手帕交了。
来了猎宫的这几日,她几乎每天都会去找封从嫣,也陆陆续续地打听到了一些事。
楚青语又掰下了一片花瓣,耳边回响起封从嫣那不满的抱怨声:
“……我爹说,秋猎后,我那嫡母就要回我们封家了。哎,她向来不喜我和二哥,以后的日子也不知道要怎么过。”
“我现在看着魏姑娘,就想到我以后恐怕也是要这样夹着尾巴做人……”
当所有的线索都串上后,楚青语可以肯定,驸马封预之想带安平回封家,但安平不愿,两人争吵之间,封预之失手杀了安平。
真相一定是这样的!
楚青语一眨不眨地盯着距离她不过二十来丈的封炎和端木绯,一种酸涩的感觉在她心口升腾而起,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一刻,她改变了原来的打算。
也许,她可以试着向封炎透露出一点细支末节……这样,等到事发后,封炎不但会感激她,还会觉得她见微知著,心思敏捷,比端木绯更有用!
楚青语随手扔掉了手里被她蹂躏得惨不忍睹的那枝山茶花,大步流星地朝封炎和端木绯走了过去,温婉地笑了笑:“封公子,端木四姑娘。”
楚青语对着二人颔首致意后,就对着封炎开门见山道,“封公子,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有要紧的事,要和你谈谈……”
她话音未落,封炎已经大步流星地越过她,仿若未闻般。
饶是楚青语早有准备,也不禁因为封炎的冷漠,面色一僵,心脏仿佛被人抓在手里掐了一下般。
她立刻就微微拔高嗓门,又道:“封公子,这件事事关令堂的安危……”
封炎停下了脚步,侧身看向了楚青语,眸光似电,只吐了一个字:
“说!”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四周的空气一冷。
封炎随意地负手而立,他鸦羽般的黑发和身上的青莲色衣袍随风飞舞着,俊美的脸庞上透着几分放任不羁,几分肆意冷然。
明明他就在咫尺之外,却又仿佛与她相隔千山万水,一瞬间,楚青语的眼神有些恍惚了,几乎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前世。
又是一阵凉风吹来,她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封炎身后的端木绯,才道:“封公子,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封炎二话不说抬脚就要走,楚青语急了,再也顾不上其他,赶紧道:“封公子,令堂近日可能有危险,还请公子千万小心。”
封炎再次停下了脚步,看也没看楚青语,问道:“就这个?”
比他的第一句多了两个字,楚青语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想要靠近,却又不敢。
她本来以为,封炎会问她是从哪里听闻的,或者她还知道什么,但是封炎的反应又一次超乎她的预料。
楚青语心念动得飞快,忙道:“昨天我和令妹一起闲聊时,听令妹无意中说漏了嘴,说令尊似乎有什么打算……”楚青语半真半假地说道,“封公子,我一向仰慕令堂铮铮傲骨,高瞻远瞩……”
然而,楚青语的话没机会说完,封炎已经转头招呼着端木绯,毫不留恋地离去了。
楚青语很想追上去,但终究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目光怔怔地看着封炎和端木绯离去的方向,眸子中幽暗如深渊,双拳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不要着急。
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来日方长。
秋风萧瑟,吹着些许落叶随风而落,似在感慨,又似在哀叹。
前方,封炎的小厮落风已经备好了马,封炎和端木绯各自上了马后,就策马朝着猎场方向行去。
端木绯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后方的楚青语那锐利深沉的目光,不紧不慢地与封炎并行,四周的山林眨眼就将他俩吞没了。
山林中,雀鸟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芳草的味道,两匹马儿显然心情不错,欢乐地踏着蹄子,嘴里发出愉悦的“咴咴”声。
端木绯的身子随着霜纨的晃动一摇一摆地颠簸着,小嘴微抿,思绪飞转。
自她来了猎宫后,已经几次看到封预之了,尤其是前天晚上,她虽然没听到封预之对着安平低声说了什么,但是从他前后表现出来的态度来看,显然是在威胁安平。
而且,他那十拿九稳的样子,似乎是抓住了安平的把柄,所以有恃无恐。
若真是这样的把柄,想来事关重大,而且是机密,封预之是不可能会告诉女儿的,那么楚青语又是从何得知?
端木绯长翘的眼睫宛如蝶翼般轻颤了两下,那双如黑曜石般的大眼闪烁着灵动的光芒,脑海不禁联想起楚青语这一年多来的某些古怪行为:去年正月里,楚青语偶然救助了一对章姓母子俩传为佳话;去年三月她在皇帝跟前摔下石阶;这次秋猎她又特意去周家村守着皇帝……
端木绯感觉自己心底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又不得不去考虑这种可能性——
楚青语会不会能够知道一些未来快要发生的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难道安平真会出事?!
想到这种可能性,端木绯瞳孔微缩,乌黑的眸子登时变得深邃如渊。
端木绯突然拉了拉马绳,停了下来,仰首看向身侧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封炎,问道:“封公子,可要我帮忙?”
她歪着一张如玉小脸,一本正经,那明亮的眼神仿佛在说,她可是很有用的。
封炎怔了怔,一下子就领会了端木绯是在说母亲的事,眸子霎时亮了起来,眉飞色舞,心头仿佛有一只喜鹊欢乐地展开羽翅,飞来窜去。
他的蓁蓁对他真好,真好,真好!
封炎一眨不眨地看着端木绯,凤眸璀璨,而端木绯还以为封炎在衡量利弊,只好硬着头皮与他对视。
好一会儿,封炎突然动了,却是取箭,拉弓,一支羽箭风驰电掣般射出,精准地射中了七彩炫羽的山鸡,箭矢从山鸡的眼睛横穿而过,干脆利落。
又是山鸡!端木绯僵住了,难道说封炎真的跟山鸡有仇?!
端木绯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封炎盯着不远处那只一动不动的山鸡,缓缓说道:“‘他’也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母亲的一个把柄……”
封炎显然对封预之这个父亲毫无敬意,直接用“他”来称呼对方。
对封炎而言,也没什么是不能和端木绯说的,他正想接着往下说,端木绯就出言打断了,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封公子,这个把柄是不是很重要?”
封炎点了点头,那漂亮的凤眼深黑幽邃,似乎藏着无数的秘密。
端木绯捏着下巴,沉吟道:“驸马爷与长公主多年分府而居,他直到现在才用这把柄来威胁长公主,这说明,他自己应该也是刚刚才得知,那么,除了驸马爷以外,还有谁知道?!驸马爷的消息又是来自哪里……”
以封预之那急躁的性子,怕是藏不住,恐怕他知道这个“秘密”也就是秋猎前的事。
顿了顿后,端木绯又仰起小脸,看向了封炎,道:“要是没有把整条脉络都弄明白,现在还不能动。”
封炎勾唇笑了,凤眸柔和得不可思议。
他也是这个想法,所以,先安兵不动,看封预之还有什么后招。不然,就算现在让封预之“闭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后患,相比之下,封预之反而没那么麻烦。
“我已经让暗卫去盯着‘他’了。”
封炎笑眯眯地说道,唇角微微翘起,眸子里寒意森森,就像是一头盯住了猎物的孤狼一般。
接下来,就看看封预之会暗中和谁接触了。
明明上方还是大太阳,端木绯却觉得身子有些凉,被封炎盯上的感觉,那可不好过!
端木绯下意识地朝前方那只断了气的山鸡望去,心里琢磨着:看来,她得去套套楚青语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