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纭和端木绯惊讶地面面相觑,看来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她们家的小八哥居然又学会了一个字!
小八哥见端木纭和端木绯居然没理会自己,更气愤了,反复地念叨着“坏”字,颇有一种魔音穿脑的架势。
“坏、坏、坏……”
小狐狸无语地看了小八哥一眼,干脆就从端木绯的身上跳了下来,敏捷地沿着一棵墙外的梧桐树爬进了湛清院,只是几息功夫,那只白毛团子就没影了。
然而,小八哥觉得自己的权威再次遭到了挑衅,也顾不上姐妹俩了,追着小狐狸朝梧桐树的方向飞去,黑色的羽翅扫过枝叶,“簌簌簌”,又引来一阵枝叶摇曳,几片梧桐叶从半空中打着转儿落下……
“噗嗤!”
端木绯忍俊不禁地笑了,清脆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随风飘散。
“大姑娘,四姑娘。”张嬷嬷带着几个丫鬟闻声出来迎她们,安静了好几天的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一下子就随着主人的归来而热闹了起来。
张嬷嬷她们簇拥着两位姑娘回了屋,端木绯直接去了盥洗室沐浴更衣。等换好一身簇新的春裳出来时,她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反正对封炎负责后,她也不是没好处,安平长公主那么好,奔霄那么俊,公主府的厨娘手艺那么妙,梅林也美得很……唔,这么想想,自己不仅靠着赐婚把前债一笔勾销,而且还赚了一笔!
嫁就嫁吧!
端木绯乐滋滋地朝窗边跑去,嘴里喊着:“小八,你又欺负团子!”
端木绯兴致勃勃地陪小八哥、小狐狸玩耍去了,把什么“赐婚”、“责任”云云的都暂且丢到一边,船到桥头自然直,就算是天塌了,也有比她高的人顶着。
她只顾着玩,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端木纭正挑开门帘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柔和而坚定。
端木纭在原地停留了两息,就无声地又退出了内室。
她方才一直在想妹妹进院子前说的那番话,原来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妹妹,直到此刻见妹妹无忧无虑的样子,她总算是彻底放心了。
总之,妹妹高兴就好。
端木纭带着紫藤去了小书房,把之前草拟的几张嫁妆单子拿出来,一行行、一张张地仔细又看了一遍——
紫檀木或者黄花梨拔步床一张,三屏风罗汉床一张,酸枝木美人榻一张,琴案、书案、八仙桌、衣柜……各种家具木器、衣裳被褥、书籍字画、干货药材、古玩摆件、田地铺子、首饰玉器等等,一样样、一件件都把名称、数量仔细地列明。
紫藤在一旁候着,这份嫁妆单子她也看过好几遍了,自觉已经是周全妥帖,没想到端木纭还是皱了皱眉,似有沉吟之色。
“还是太薄了点……”端木纭轻轻地嘀咕着,心想这时间过得真快,自己要赶紧准备起来才行。
对了,干脆她明天就向祖父借人跑一趟江南,先采买一批上好的紫檀木、黄花梨以及玉器、料子回来。
还有这么多东西都要置办,时间有些紧啊。
端木纭揉了揉眉心,心里愁极了。
她完全忽略了妹妹端木绯才十一岁,至少还要三年半才嫁。
端木纭拿起笔,想着祖父刚刚答应多添的三千两嫁妆银子,又把手里的嫁妆单子加了几项。
等她收笔时,忽然发现自己的后背暖呼呼的,回头一看,只见她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毛团子,正蜷成一团,呼呼地睡着了,圆滚滚的身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端木纭不由会心一笑,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外微风习习,不时传来枝叶摇曳声,衬得屋里愈发静谧安详。
小狐狸自涵芳园回到湛清院后,就黏上了端木纭,次日一早,连端木纭去花厅处理府中事务,它也跟了过去,也不乱动,就蜷成一团,睡它的觉。
“大姑娘,已经三月中旬了,是不是差不多该置办夏装了?”
“前日,奴婢开库房时发现一扇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老鼠咬破了,库房里收着的湘妃竹帘都发霉了,是不是要在夏天前赶紧重新采购一批?”
“大姑娘,浴佛节快要到了,往年太夫人都要‘舍豆结缘’,不知今年……”
管事嬷嬷一个接着一个禀着事,厅堂里吵杂得很,但是小狐狸却似全然不受影响般,闭着眼呼呼大睡,引得那些管事嬷嬷不时对着它投以好奇的目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它的狐狸耳突然动了动,抬头朝厅外看去,下一瞬,就见一个青衣丫鬟气喘吁吁地跑来了,禀道:“大姑娘,安平长公主府的方嬷嬷来了,求见太夫人,但太夫人和二夫人一早就去了庄子上。”
端木纭动了动眉梢,神情平静地吩咐道:“去把方嬷嬷请来。”
端木纭也是认识方嬷嬷的,去年重阳节,她和端木绯去千枫山一带踏秋时曾偶遇安平和封炎,当时这位方嬷嬷就跟在安平身边。
青衣丫鬟领命而去,至于厅堂里的几位管事嬷嬷则被端木纭随口给打发了,说是明日再议。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石青色暗纹褙子的老嬷嬷就随那个青衣丫鬟来了花厅,她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绾着个利落的圆髻,插了一支碧玉扁方,面庞圆润和气,形容之间落落大方。
方嬷嬷一看到坐在一张雕花红木圆桌旁的端木纭,布满皱纹的脸庞上难免露出讶色。她本来以为见她的人会是端木太夫人,却没想到是未来少夫人的姐姐。
“端木大姑娘,许久不见。”方嬷嬷笑吟吟地对着端木纭屈膝行礼,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又双手递上了一张大红洒金帖子,“长公主殿下昨日让人去皇觉寺找主持大师算了一下,四月十五日是个好日子,殿下届时会来府上交换庚帖。”
皇帝昨日才刚下旨,安平长公主府今早就定了交换庚帖的日子,又命亲信嬷嬷亲自登门拜访,态度足够恭敬,足以见得其诚意,其郑重。
一旁的紫藤急忙接过了那张大红洒金帖子,然后呈给了端木纭。
端木纭收下了帖子,翦水双眸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笑着道:“劳烦方嬷嬷了,还请嬷嬷回去后替我向殿下问安。等得空了,我再和妹妹去府上拜访殿下。”
“姑娘客气了。”方嬷嬷再次恭敬地行了礼,圆圆的面庞上一直笑容满面,其实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端木家的四姑娘与长公主殿下、公子都走得近,也处得好,但是处得来是一回事,嫁进公主府那是另一回事。
毕竟,公主府在大盛的地位太过微妙,也太过尴尬了。
来之前,方嬷嬷难免担心虽然皇帝赐了婚,可是万一端木家心里不乐意,难免甩些脸色,如今见端木纭笑意盈盈的样子,她才算是放心了。
且不说贺氏,至少从端木纭可见端木绯对这桩婚事的态度,这桩婚事似乎也不算是自家公子剃头挑子一头热。
端木纭留方嬷嬷稍稍说了几句话,就令紫藤亲自把方嬷嬷送到了仪门,紫藤一直目送公主府的青篷马车出了府。
马车一路疾驰,飞快地穿过几条街道,就回到了中辰街的公主府,这时还不到正午。
方嬷嬷下了马车后,直接赶去玉华堂向安平复命。
穿了一件绯色牡丹花缠枝纹刻丝褙子的安平就坐在一张酸枝木三屏风罗汉床上,姿态优雅缓慢地端起了一个粉彩茶盅,轻啜着热茶。
“长公主殿下,”屋子里,还站着一个身形矮胖、头发花白的老嬷嬷,满脸堆笑地说着,“太夫人记挂大公子了,昨日听闻皇上给大公子赐了婚,喜出望外,所以才特意遣奴婢跑这一趟。”
“太夫人说了,皇上下旨赐婚也是封家之幸,大公子定亲的一应事宜,封家自会料理,殿下且宽心。”
“所幸端木四姑娘年纪还小,不着急,三书六礼这些可以慢慢来!”
那老嬷嬷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没了,口沫横飞。
安平自顾自地饮茶,直到对方说完了,这才悠然放下茶盅,淡淡地打发道:“阿炎是本宫的儿子,就不劳封家了。”
那老嬷嬷顿时面色一僵,还想说什么,就见安平不耐地做出了端茶送客的姿态。
子月忙上前了两步,对着老嬷嬷伸手做请状。
老嬷嬷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变得更僵硬了,犹豫着朝东边的窗口看去,窗户边坐着一个俊美的玄衣少年。
“大公子,您也好些时候没去家里了,太夫人请您有空回去坐坐。太夫人一直盼着您去呢!”老嬷嬷对着封炎屈膝福了福,说道。
封炎压根儿没理她,自打方嬷嬷进屋后,他就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眨不眨。
老嬷嬷看着这对油盐不进的母子俩,也只好退下了,心里无奈,她这么回去可不好跟太夫人复命啊!
见子月把人送走了,方嬷嬷这才上前,快步走到了安平的身侧,只觉得封炎再这么看下去,自己的衣裳都快要烧起来了。
“殿下,公子。”方嬷嬷对着母子俩福了福,就禀道,“帖子已经送出去了……”
闻言,封炎的脸上就泛起傻乎乎的笑容,璀璨的凤眼眯成了两条细缝儿。
一个小丫鬟又给安平重新上了杯热茶。
真是个傻儿子!安平一边捧起新茶,一边摇了摇头,一脸嫌弃地看着封炎,心里有些想不通了:这么傻的儿子,也就一张脸能看看,居然还就让他莫名其妙地讨到媳妇了?!莫非绯儿是眼睛被糊了,又或者是儿子行了什么坑蒙拐骗之事?
方嬷嬷接着禀道:“端木府的太夫人今儿一早就去了庄子上,接待奴婢的是端木大姑娘。”说着,方嬷嬷微微蹙眉,神情间有些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