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炎身后的几个小将自然都还记得那位美艳妖娆的南怀大公主,脸上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带着些许轻浮,些许戏谑,些许了然。
聪明人已经看了出来,这个南怀青年怕是那位南怀大公主的裙下之臣呢!
那么,此人来找公子又是为了什么?!
几个小将三三两两地交换着眼神。
桑维帕直直地凝视着距离他不过四五步远的封炎,这位年轻的大盛元帅神色间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如他们初遇时那般。
到现在他犹有几分不可置信,就是这样一个大盛公子哥拿下了他们大怀。
然而,指甲掐进掌心的疼痛感告诉他,这是现实。他们大怀已经是战败之国,而他已经是亡国之奴。
事已至此,他能为大公主做的也唯有这个了。
桑维帕咬了咬牙,忍着心痛接着往下说:
“大元帅英雄了得,大公主一心仰慕大元帅,如今我大怀已经属于大盛,大元帅若是迎娶了大公主,大怀必会一直效忠大元帅。”
“大公主巾帼不让须眉,雄才伟略,一定可以助大元帅治理好大怀。”
“听闻大盛有一句古语,千里情缘一线牵。大元帅与大公主男才女貌,若能结为夫妻,岂不是美事一桩!”
桑维帕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早就想好的话一句句地说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捅在他的心脏上,一刀又一刀,让他痛不欲生。
可是,为了大公主,他又不得不这么做,不得不说这些话。
今时不同往日,大怀亡国了,大公主现在的位置实在太尴尬了。
大盛可能会对他们这些降臣降将施恩,以安抚人心,稳定局势,但是对大怀王室肯定不会宽待的,大盛是绝不可能给王室任何复辟的机会,大公主是王上的长女,她最好的结果恐怕也就是从此圈禁起来。
圈禁就意味着失去自由,从此困在一方方寸之地中,大公主是天之娇女,自小金尊玉贵,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就如同一朵娇花失去了阳光和水后会渐渐枯萎,桑维帕实在不忍心看着大公主变成那样。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人——封炎。
如今也只有封炎能帮到大公主了。
桑维帕犹豫了好几日,终于还是来了。
封炎是大盛南征军的大元帅,这次又拿下大怀为大盛立下了不世之功,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与自己完全不同!
桑维帕清晰地记得大公主说到封炎时那神采焕发的样子,她那双褐色的眼眸明亮得如夜幕中最闪亮的星辰。
大公主她是真心喜欢封炎的吧!
如果大公主能得偿所愿,那么她一定会高兴的,而且,她也能借此摆脱如今的困境,可以说是一举两得的事。
除了这个选择外,没有别的法子了……
桑维帕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哀伤与无奈。
为了大公主,为了大公主的将来,他也只能忍痛把最心爱的女人推给别人。
至少,他能看到她获得幸福!
桑维帕深深地凝视着封炎,眼神越来越坚定,也越来越明亮。
他话落后,四周便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中,唯有周围的草木在夜风中摇曳不已。
封炎身后的几个小将听得是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赞叹这个南怀人口才了得,还是钦佩他居然能狠心把心上人推给别人,亦或是惋惜他找错了人……
罗其昉半垂下眼帘,眸中掠过一道精光,心中一片雪亮:这个南怀人怕是白费心思了,公子要是能接受那位南怀大公主,早在南怀派使臣议和的时候就接受了。公子说话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封炎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淡声道:
“这世间再无大怀,只有怀州。”
封炎根本懒得与这个莫名其妙的南怀人多说一句话,只是纠正了对方对南怀的称呼。他也不管对方是何反应,直接抬步走了。
桑维帕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封炎竟然避而不谈。
“大元帅留步!”
桑维帕还想说什么,连忙又想去拦封炎,但是那几个小将可不是摆设。
他们哪里会让这南怀人再挡封炎的路,其中两个小将立刻默契地配合,各自伸出一臂,交叉着拦下了桑维帕。
封炎凤眼一挑,别有深意地说道:“你们桑家既然已经降了大盛,就该知道什么是你们能做,什么是不能做的。”
他蓦然回首,漫不经心地斜视了桑维帕一眼。
这一眼,凤眸中闪着锐利的光芒,凌厉至极,犹如千万道利箭骤然射了过去,看得桑维帕感觉心中一寒,浑身发冷。
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强撑住没有露出怯色。
直到这一刻,桑维帕才真切地意识到眼前这个最多才十八九岁的公子哥并不像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样。
这个人是手掌大盛南征军的主将。
这个人是凭借一人之语,就可以颠覆他们大怀之人!
封炎眉宇间的那抹犀利只是一闪而逝,下一瞬,他就又恢复成那个懒散的样子,俊美的脸庞上似笑非笑,似闲散,似嘲弄。
桑维帕呆呆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封炎没再理会桑维帕,闲庭信步地离开了,几个小将嘲弄地瞥了桑维帕一眼,暗道:不自量力。
几个小将与罗其昉立刻跟了上去,只留下桑维帕一人失魂落魄地伫立在夜风中……
夜更深,天也更凉了。
封炎望着夜空中的明月缓缓地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罗其昉,对于桑家,你知道多少?”
罗其昉在南怀潜伏了几年,对于南怀一些勋贵大族都是了如指掌,立刻就答道:“公子,桑家在南怀有数百年的历史,在南怀建国前已经存在……”
罗其昉有条不紊地娓娓道来。
南怀是一个多部族的国家,共有三十三个大小部族构成,桑家就是其中一个大部族。
这个部族的人员都集中在大越城、安江城、林同城等五城,族中子弟有在朝为文官的,也有在军中为武将的,有在民间为商的,更有在宫里为嫔妃的。
它犹如一棵数百年的老树深深地扎根在南怀的土壤中,关系盘根错节。
封炎微微颔首,步履闲适。
像桑家这样的大家族,在南怀扎根太深,如同一把双刃剑,有好也有不好。
益处是在大盛攻下南怀之初,可以有助于尽快稳定这里的局势,但坏处也是相对地,若是桑家有心作乱,会让南怀人心动摇,甚至导致时局动荡。
对于封炎而言,像桑家这样的家族,只要愿意投效大盛,就先用着试试,能用最好,若是不能用,那自有能用的其他人可以替上,这南怀别的不说,多的是人。
如今南怀已经是怀州了,是大盛的一部分,那么不论南怀人也好,大盛人也罢,都不重要了,他们现在都是“大盛人”了。
封炎不管前尘,他只在乎一点,当用还是不当用。
至于那个什么桑维帕,看来脑子有些拎不清。
封炎眸光一闪,吩咐道:“让人去提点一下桑家家主。”
“是,公子。”旁边的一个方脸小将立刻应声,暗暗地为桑维帕掬了把同情泪,红颜祸水,古语诚不欺人也。
说完了正事,周围的气氛也就轻松下来,几个小将的脸上都带着随意的笑容。
在战场与公事之外,封炎一向平易近人,经常与将士们一起说说笑笑,喝酒吃肉,几个与他年龄相近的小将平日里与他说笑也都随意得很。
一个细眉长目的小将回头朝桑维帕看了一眼,开玩笑地说道:“公子,这个南怀人也算是一片‘苦心’了。末将看那南怀大公主委实也有几分姿色,公子收下她也不错。”
小将神情轻慢地勾了勾唇,大盛乃天朝大国,百余年来,也有不少番邦为表示对大盛的臣服,在进贡牛羊珠宝的同时,也献上过番邦女子,比如今上,比如先帝,后宫里也都是有番邦女子的。
封炎停下了脚步,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似是覆了一层冰霜似的。
他这一停,簇拥在他身侧的罗其昉和其他小将也跟着驻足。
封炎随意地掸了下肩头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轻飘飘地说道:“过几天会有一批新的火铳到,孟青,你这一营,就不用分了。”
什么?!那叫孟青的小将目瞪口呆,下巴差点没惊掉。
其他小将面面相看,眼眸闪闪发亮。
这新火铳的威力他们在场的人可全都亲眼见识过了,现在就封炎手上有一把新火铳,他们几人都上手试过,新火铳比现在用的火铳威力强大多了,不仅射程多了十几丈,而且穿透力也强劲了不少,七十丈外还能射穿铁甲,而且还可以连发四弹。
一旦配备上这种新型火铳,可以预料的是他们麾下的士兵会变得比其他营更强大,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只是想想,那些小将就觉得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那方脸小将目光灼灼地看着封炎,忍不住问道:“公子,火铳还要几天能到?要不要末将派人……亲自去接应?”
其他几个小将则暗自懊恼自己晚了一步,他们也该主动请命才是。
唯有孟青的脸彻底垮了下来,哭丧着脸,心道:要是就他们营没有新火铳,肯定会被其他人笑话的……不,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是摸不到新火铳,他肯定晚上都要睡不好了!
“公子……”孟青欲哭无泪地看着封炎,实在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公子要这样惩罚自己。
封炎没理会孟青,对着那方脸小将道:“好,就由你带一千人马去黑水沼泽接应,明早启程。”
孟青的嘴巴张张合合,见封炎摆明无视自己,也不敢再多说。
罗其昉却是看明白了封炎的心意,抬手拍了拍孟青的肩膀,以口型无声地提点道:“南怀大公主。”
不仅是孟青看到了,其他小将也看到了罗其昉的口型,神情变得十分微妙。
啊?!孟青的眼角一抽一抽,只恨不得回到半盏茶前拦住那个胡说八道的自己。他怎么就舌头这么长呢!
其他小将都对着孟青投了一个“同情”的眼神,有人暗道孟青真是没眼色,有人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没接孟青的话,有人觉得孟青这是自作自受,更多的人是暗暗窃喜着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几个小将窃喜地交换着眼神,一个个都乐不可支。
少了孟青,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多分到几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