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承恩公大喊着舞阳,那些围观者这才知道原来这辆马车里坐的人竟然是大盛的大公主,不少人不由目露异彩,伸长脖子朝舞阳那边张望着,想看看金枝玉叶的公主到底是何模样。
承恩公对于周围的骚动浑不在意,扯着嗓门对着舞阳怒斥,喋喋不休:
“贱人,你把我们家害成这样,你满足了吧?!”
“最毒妇人心,你的心肠也太恶毒了,你的血莫非是冷的不成!”
“你别忘了你的身上也留着我们谢家的血,我们谢家遭殃,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你不孝不义,不念血脉亲情,你就不怕将来遭报应吗?!”
承恩公越说越气,一字比一字响亮,只恨不得将内心的怒意一次性宣泄出来,更恨不得亲手撕了舞阳。
这满京城的官员,又有哪个人没受点贿赂,又有哪个人是真的清廉,他也不过是贪了一点罢了。
若非是舞阳上折要求岑隐彻查,他们谢家何至于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没错,全都是舞阳害的!
全都是舞阳不念亲情,是舞阳多管闲事!
承恩公夫人也是怒不可遏,冲上前想要找舞阳算账,却被一个东厂番子以刀鞘拦下了。
一夜没睡,承恩公夫人憔悴了不少,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恶狠狠地瞪着一丈开外的舞阳,声声凄厉地斥道:
“舞阳,你也太没良心了!”
“自小,你外祖母就把你疼若掌上明珠,连临终时都叫着你的名字,还有你大舅父对你更是比亲生女儿还好,可是你呢?你不念亲情,没心没肺,竟然亲手把自己的舅家推入地狱!”
“你别以为自己是公主,是金枝玉叶,就自以为高贵!一个没有倚靠的公主,什么也不是!”
“你以为现在讨好了岑隐,你就能讨得了好吗?!对于岑隐而言,讨好他的人多的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你们年少夫妻,现在恩爱,可是将来呢?!当你将来一无所有时,你以为简王还会要你吗?!”
承恩公夫人形容癫狂,状若疯妇,说到后来,已经说不清是在怒斥,还是在诅咒舞阳。
周围的人一时哗然,喧嚣不已。
直到此刻,大部分的围观者方才从承恩公夫妇俩的怒骂中听出些端倪来,神情各异地面面相觑。
一个灰衣青年忍不住对着身旁的中年男子道:“这位大哥,我听着他们话里的意思,莫非承恩公府被查出贪腐是因为大公主大义灭亲上报了朝廷?”
“我听着像!”那中年男子摸着人中的胡须,连连点头,“这位大公主还真是铁面无私啊!”
“是啊。”另一个古稀老者也附和道,“听出这位国公爷足足贪了几千万两呢!黑心,真是黑心!”
“哎!”一个中年妇人忍不住插嘴道,“你们不觉得这位大公主也太不讲情面了吧。怎么说也是自家亲戚……”
周围又有数人心有戚戚焉地连连点头,觉得承恩公府贪腐是不对,可是大公主这样也让人齿寒。
“妇人之见!”立刻有个中年文士反驳道,“难不成还要让承恩公继续为所欲为,把我大盛掏空了才对!”
围观的众人各执己见,争论不休。
这些嘈杂的声音根本传不到舞阳耳中,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承恩夫妇的身上。
外面这些嘈杂的议论声根本传不到舞阳耳中,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承恩夫妇的身上,直直地看着二人。
一开始,舞阳心里也是难受的,但是被他们骂着骂着,她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记得辞姐姐曾经跟她说过,当你做出某种选择时,就必须明白你不可能讨好所有人。
人生在世,任何人都不可能讨好所有人!
只求无愧于心。
而且……
舞阳看了看承恩公夫人,又看了看承恩公,直到如今,承恩公都没有悔过,都没有对他所犯下的罪孽反省过一丝一毫。
舞阳平静地问道:“大舅父,你本宫让你私藏火器的吗?”
“……”承恩公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似的,一时哑然。
舞阳继续问道:“是本宫让你贪心不足,枉图掌控朝政吗?”
“……”承恩公嘴角抽了抽,眼神更阴鸷了。
舞阳再问道:“是本宫让你贪腐、受贿、欺民吗?”
有他们种下的因,才会有今日的果。
而大盛会变成如今这番岌岌可危、满目疮痍的模样,则是她的父皇种下的因……
想着,舞阳的心泛起一股浓浓的苦涩,眼眸变得更幽深,也更坚定了。
“你……”承恩公气得胸膛一阵起伏,咬着牙反驳道,“你强词夺理!”
他不过是拿了点银子而已,不是谋财害命,也不是造反谋逆,那算得了什么?!谁家不拿点银子!
他是私藏了些火器,但那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为了自保。京城那么多人家,他就不信别家没养些私兵、藏些兵械!
这些本来就是大家的共识,只不过不会拿到台面上说罢了,可是舞阳却把小事闹大,闹得人尽皆知,闹得他被岑隐拿捏住了把柄!
没错,他没有错,都是舞阳的错!
这时,承恩公感受到一股力道猛地自后方传来,脚下往前踉跄了两步,后方一个东厂番子没好气地催促道:“快!赶紧上去吧。”
几辆囚车已经停在了承恩公府的大门外。
看着那简陋粗糙的囚车,承恩公的身子僵住了,根本不愿意上前,然而,这个时候,也根本就不是他不想,就可以说不的。
两个东厂番子见他不动,干脆强硬地把他拽上了囚车。
承恩公拼命地挣扎着,可是根本挣脱不开,嘴里不甘地继续叫嚣着:“舞阳,你会后悔的!”
“你一定会后悔的!”
“本公垮了,你和皇后也不会讨到好,要死,大家一起死!”
“本公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母女!本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舞阳再也没说话,冷眼看着承恩公府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押上囚车,囚车慢慢地驶离镇中街。
那些各府派来探听消息的人大都默默地离开了,但街道上还是人山人海,那些看热闹的人还意犹未尽地不肯离去。
舞阳闭了闭眼,放下了窗帘,轻声吩咐道:“我们走吧。”
青枫就让马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与那一行囚车背道而驰。
马车里陷入一场漫长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