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是真的觉得端木宪教孙女无方,目无尊卑。
也有三皇子的人混在其中故意搅风搅雨。
这些折子谁也没提端木绯与五公主的名字,但是话里话外,谁都知道这些折子针对的就是五公主自缢的事。
然而,早就习以为常的端木宪完全没理会,一样上衙下衙,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倒是怕端木绯被吓到了,端木宪特意安慰了小孙女几句:
“四丫头,外面的事自有祖父在呢,你别担心,也别自责,这事跟你没关系。”
“五公主这种人才不敢死呢!她要真敢死,一次死不成,自会尝试第二次第三次,真要死还不容易吗?”
“祖父活到这把年纪,什么人没见过,五公主也就是想用自缢来拿捏别人。堂堂公主,这么小家子气,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端木宪安抚端木绯的同时,心里也庆幸自家外孙女涵星可不是五公主这种动不动要死要活的。
端木宪才刚想到涵星,涵星这个不速之客就来了。
“外祖父,”涵星好像一阵急惊风似的冲进了书房,也不寒暄,就笑呵呵地说道,“本宫要带绯表妹进宫去看热闹。回来再细说。”
她也不等端木宪反应,就拉着端木绯好似一阵风似的跑了。
“……”端木宪一言难尽地看着两人的背影,觉得这外孙女怎么嫁了人后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他不知道该不该为李廷攸掬一把同情泪。
涵星拉着端木绯进宫的目的同样与五公主朝露有关,表姐妹俩一进宫,就直奔北三所。
得知端木绯来了,北三所的总管太监杨公公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恭迎,诚惶诚恐地又是请安,又是谢罪。
“四姑娘,都是小人的不是,小人的过错!”杨公公真恨不得抬手掌掴自己几巴掌,“您放心,小人保证绝对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了!”
杨公公的一颗心悬在了半空中,他一个冷宫的总管太监,平日里根本没机会接触这位小祖宗,难得小祖宗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偏偏自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这不是给小祖宗添堵吗?!
杨公公以袖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还想说什么,涵星已经听得不耐烦了,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杨公公说这些废话,问道:“朝露现在怎么样?”
杨公公连忙答道:“回四公主殿下,已经让太医看过五公主殿下了,无事。”顿了一下后,他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现在有人时刻盯着五公主殿下,保管不会再闹事。”
杨公公脸上笑得好似弥勒佛似的亲和,心里却是恶狠狠地想着:还有力气闹腾,那就是吃太饱了,以后少吃点,他倒要看看还有没有精力折腾什么投缳。
杨公公清清嗓子,谨慎地问端木绯道:“四姑娘,您要不要进去看看?”
端木绯本来也就是陪涵星来的,否则她根本就没兴趣来看五公主,就转头看向了涵星,挑了挑眉。
“要!”涵星当然要去看,否则她又何必进宫跑这一趟。
上次回门那日,涵星就想去北三所看看朝露的,可是端木贵妃说冷宫风水不好,怕冲撞了她的大婚,硬拉着她不让她去,只让人进去打听了一番,回来说给涵星听。
涵星自出嫁后,还没见过朝露呢。
杨公公连忙伸手做请状,“四公主殿下,四姑娘,里边请。”
他恭敬地迎她们进了北三所。
无论是涵星,还是端木绯都是第一次进入这个传闻中的冷宫,只是一门之隔,里面仿佛另一个世界,外头的皇宫明亮、恢弘、华贵;里头的冷宫阴暗、荒凉、破败。
瓦片残缺,墙面斑驳,门窗破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气味,连地面的青石砖都偶有缺口,这里显然很多年都没有修缮过了。
杨公公不时提醒两位主子小心脚下,生怕把她们的脚给绊到了。
他们一直来到了尽头的一处屋子。
守在屋外的两个小内侍见杨公公带了端木绯和涵星过来,赶忙殷勤地给他们推开了屋门。
“吱呀”一声,门扇推开时发出粗噶如鸦鸣的声音。
屋子里,原本歪在美人榻上的朝露立刻坐了起来,脸上一喜,目光急切地朝房门方向看去。
她本以为是有人来放她出去,却看到了端木绯和涵星就站在屋外。
朝露才刚刚扬起的唇角霎时冻结了,连身子也僵住了,那瞪得浑圆的眼睛仿佛在说,你们俩怎么来了?!
涵星第一个进入屋中,这间屋子就像它从外面看起来的一样简陋,屋子里的各式陈设用具都老旧掉漆,只有最基本的几种家具。
与朝露曾经的宫室相比,无疑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天壤之别。
涵星停在距离美人榻不过四五步外的地方,上下打量着朝露。
如今的朝露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形容狼狈。
在北三所住了半个多月后,她看来清瘦了很多,肌肤黯淡无光,身上的那袭紫色襦裙半新不旧,略有些不合体。
坐在美人榻上矮了一截的朝露只觉得涵星的目光像针一般扎得她难受极了,脸色更难看了。
涵星则是勾唇笑了,凉凉的目光落在了朝露的脖颈上,“五皇妹,瞧你脖子上连点勒痕都没有,你还真是自小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连装都装得不像样子!”
涵星毫不掩饰话中的嘲讽,句句带刺。
“……”朝露紧紧地握紧了拳头,目光阴沉地瞪着涵星,“四皇姐,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风凉话?”
这对姐妹俩之间火花四射,目光对撞之处,简直快要燃烧起来了。
“是啊。”涵星昂了昂小巧的下巴,泰然一笑。既然朝露都可以给自己下迷药,意图抢自己的亲事,那么自己当然可以来痛打落水狗!
凭什么她要憋着这口气在心里!
涵星专捡着朝露的痛处刺:“五皇妹,本宫劝你两句,这人各有命。本宫就是比你命好,母妃比你的好,兄长比你的好,连嫁的人也好,你就算再不服,也夺不去!不属于你的就是不属于你,强求也没用,最后也就是自取其辱!”
“……”朝露气得从美人榻上站了起来,目光如箭地射向了涵星,一张俏脸青青白白地变了好几变。
她原本就因为涵星得了好亲事而不平,愤愤,嫉恨,此时此刻被涵星一通炫耀,更好像往她心口上浇了一桶热油似的,怒火在瞬间喷薄而出。
朝露气势汹汹地朝涵星逼近了两步,声嘶力竭地说道:
“是的,本宫没有母妃给本宫做主,本宫也没有一个好兄长。”
“你样样都有,凭什么不把那桩亲事让给本宫!你是皇姐,难道不该谦让皇妹吗?”
“你有你母妃宠着你,没了李廷攸,她还能给你找别的亲事,而本宫呢?谁能替本宫自作主!!”
朝露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越说越觉得涵星自私。
朝露抬手指向了涵星的鼻子,咬牙切齿地说道:“都怪你!”
“都是你把本宫害成了这样!你不念一点姐妹之情,你为了报复本宫,就让你那个表妹把本宫关到了北三所!”
“本宫又没把你怎么样?你也根本就没有一点损失,可是你呢?你自私自利,心胸狭隘,你想要逼死本宫!你这个毒妇!”
说到后来,朝露几乎是有些歇斯底里,彷如一个疯妇般。
她这一番荒唐的谬论,听得涵星目瞪口呆,都忘了反驳。
须臾,涵星眨了眨眼,转头看向了端木绯,正色道:“绯表妹,她还真不愧是三皇兄的嫡亲妹妹!”
这逻辑、这思维、这口才与慕祐景实在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端木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涵星又看向了朝露,“啪啪啪”地连连鼓掌:“五皇妹,说得好。”
杨公公在一旁默默垂首,几乎以为四公主是不是被气疯了。
朝露倒是冷静了下来,嘲讽地说道:“你何必口是心非?”
涵星娇里娇气地说道:“其实五皇妹你眼光不错,有几分识人之明,看得出攸表哥好,也知道本宫心胸狭隘。”
说着,涵星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是啊,本宫自小就是娇生惯养,吃什么,也从来不吃亏的。”
“有人觊觎本宫的驸马,本宫当然要报复!以德报怨什么的,一点也不适合本宫。”
“你刚刚不是说,本宫要逼死你吗?五皇妹,你要不要干脆趁本宫还在,给本宫坐实了这个罪名?”
涵星一个招手,就有一个青衣小内侍看了杨公公一眼,杨公公又看了看端木绯,见端木绯没反对,就点了点头。
那青衣小内侍这才放大胆地捧着一段白绫走向了朝露。
朝露一眨不眨地瞪着那白得刺眼的白绫,感觉就像是白无常拎着锁魂链来了,朝自己逼近。
她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脚下一软,踉跄地跌坐在后方的美人榻上,颤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涵星“啧”了一声,眼神更为轻蔑。
涵星觉得无趣,转过头对端木绯道:“绯表妹,我们走吧。”
端木绯亲昵地挽住了涵星的胳膊,应了一声,然后对杨公公道:“让五公主殿下好好在这里冷静冷静吧。烦扰杨公公好好看着。”
杨公公立刻就唯唯应诺道:“四姑娘放心,交给小人就是。”
杨公公眼神冰冷,暗道:论“调教”人,他们北三所当然比不上东厂锦衣卫,但是一个没吃过苦的公主还会搞不定吗?!
杨公公又亲自把端木绯与涵星送出了北三所,之后又回到了朝露的这间屋子,阴阳怪气地说着:“咱们北三所锦衣玉食没有,白绫麻绳剪子什么的可不少,五公主殿下无论需要哪样,尽管说一声,奴才这就让人去准备。”
“殿下放心,这一次保管出不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