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隐的语气云淡风轻,似是随口一问,可是以游君集与他共事多年的经验看来,岑隐说话就从来没有“随口”一说,他行事一向都是有其目的的。
游君集眸光微闪,飞快地朝门帘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更没底了:端木绯这小丫头应该是知道发生什么,才去找岑隐作主吧。岑隐莫非是故意在盘问自己到底知道多少?
游君集在心里飞快地衡量了轻重,伸手请岑隐到窗边坐下,“岑……公子,我们坐下说吧。”
游君集好歹是堂堂吏部尚书,在短暂的失态后,在两人坐下时,就已经恢复了正常。
端木府的丫鬟也不敢怠慢贵客,赶紧给游君集和岑隐上了茶,也忍不住借着上茶去打量岑隐。
阳光透过窗户直射进来,洒在岑隐的脸上、身上,他白皙无瑕的肌肤似是闪着光,高贵优雅,只是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就散发着一种冷淡疏离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地就放轻了手脚,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丫鬟上了茶后,就连忙退到了一边,与身旁的另一个丫鬟交换着眼神,意思是,这一位果然是传闻中的曾公子。
屋子里,只听到窗外风吹树叶的簌簌声,气氛微凝。
游君集浅啜了口热茶,理了理思绪后,就如实说了经过:“今早方御史弹劾了端木大人……”
游君集就是为此特意在午后跑来找端木宪。
本来,弹劾什么的不要紧,一年到头的,谁没点被弹劾的事,对于端木宪这首辅而言,更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这一两年,朝堂上局势混乱,身为首辅的端木宪难免就成了出头鸟。
这次,方御史弹劾端木宪无德无行,奴颜媚骨,为了攀附权势,苛刻继室贺氏,先软禁,后休妻,如今更是分家弃子,闹得家宅不宁,并表示如端木宪这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人,不堪为百官之表率。
其实类似的弹劾,游君集也见多了,反正这些人都不敢在折子上直接提端木绯的名字,但是谁都知道所谓的“权势”指的就是端木绯身后代表的人。
这些事听着严重,但其实又不是太严重,说来就是当权者一句话的事。
但是,游君集无意中看到了一纸调文,把端木宪的三子端木期重新任用了,放到了鸿胪寺。
游君集觉得不太对啊,再看方御史的那纸弹劾,总觉得把两者摆在一起,彼此间似乎有种莫名的联系。
游君集思来想去,就特意跑了这一趟,过来想要提醒端木宪一句,免得“内宅失火”。
游君集敏锐,端木宪也不笨,尤其上午老四和老五刚来过,老四又与他说过有人许以他升迁的事,略一想,就明白了。
老四不敢收的好处,老三收了!
也就为了那么一点好处,老三竟然目光短浅到不顾家族的荣辱,要把一家子都拖下水!
他竟然养出了这么个不孝子!
端木宪一时气急,一口气接不上,就晕了过去。
面对岑隐,游君集也只能挑能说得说,有些话不能说太白,毕竟端木期再不孝,那也是端木家的家事,端木家出了一个眼皮子浅的不孝子,对端木宪而言,也不是什么光耀门楣的事,说出去,也不过是让外人看端木家的笑话罢了。
岑隐那可是人精,闻一知十,自然都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岑隐勾了勾唇,唇角泛出一抹似笑非笑。
这本是端木家的家事,岑隐也没打算插手,可是……
想起方才端木纭失魂落魄的样子,岑隐心口微紧,幽深的瞳孔眸中闪过一道如刀锋般的亮光,一闪即逝。
岑隐明明没说什么,游君集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默默地端起了茶盅,觉得自己太不容易了。
屋子里陷入一片沉寂,岑隐不说话,游君集也就没再说话,沉默蔓延。
一旁服侍茶水的两个丫鬟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总觉得游君集这堂堂吏部尚书似乎有些怕未来大姑爷。
沉默蔓延着,直到外面的声响打破了沉寂:“赵太医,这边请!”
对于游君集而言,这个时候无论谁来都是他的救星,与岑隐单独相处什么的,实在是容易得心疾。
在游君集的翘首以待中,赵太医很快就进来了,跑得满头大汗。
赵太医一进屋,就看到坐在窗边的岑隐和游君集,吓得差点没脚软,暗道:岑督主怎么也在这里。
想着,赵太医的双脚已经自觉地朝岑隐走去,打算行礼,但是岑隐已经抢在他前面打发了他:“不必多礼,你快进去看看端木大人吧。”
赵太医连连应下,立刻就往东稍间去了。
游君集一脸艳羡地看着赵太医,其实也挺想跟进去的,他心里暗暗叹气:单独一个人面对岑隐的感觉真不好受!
游君集实在是无事可做,也只能装模作样地饮着茶。
赵太医进了东稍间后,如释重负,以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
端木纭和端木绯迎了上来,端木纭忙道:“劳烦赵太医给我祖父看看吧。”
姐妹俩与赵太医也见过好些次了,算是相熟,赵太医不仅给李太夫人看了病,之前季兰舟差点滑胎,也是赵太医亲自带着擅妇科的何太医来的端木府。
赵太医知道姐妹俩心急,也就不寒暄了,再说了,“那一位”还在外头等着呢,他要是动作慢了,让“那一位”觉得他办事不得力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