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其昉对着骆光清拱了拱手,“骆兄,一路顺风。”
两人都振奋起了精神,箭步如飞地离开了。
他们也该干活去了!
这一次,他们已经给皇上丢脸了,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了!
接下来他们必须办得漂漂亮亮,让岑隐挑不出错处才好。
岑隐依旧坐在窗边,静静地望着窗外摇曳的翠竹林,修长的手指在手边的白瓷浮纹茶盅上随意地摩挲着。
这两个人啊,委实太嫩了……
岑隐估摸着自己一年内怕是回不了京城了。
小蝎机灵地去给岑隐重新泡了一盅新茶,屋子里又飘起了属于龙井的茶香,淡淡的,沁人心脾。
接下来的几天,骆光清与罗其昉所有的动向又一一地由锦衣卫继续禀到了岑隐这里。
骆光清与当天下午就率领三千精锐快马加鞭地离开了大越城,去往百里外的通尓城,随他一起上路的还有一万个帐篷、二十车粮草与两车药材。
次日,也就是六月三十日,罗其昉就拟出了一道强征令,以一种以为强势的态度在包括大越城在内的数城内强征大批量的油布,遭到了那些布庄的联合反抗,最后,还是罗其昉出动了军队才把这些闹事的商户镇压住。
“……督主,罗大人这两天一共征到三万匹油布。”一个方脸的锦衣卫维持着抱拳的姿势,一五一十地禀着,“都是那些怀州商人故意囤积在布庄内的布匹,本来他们还打算继续哄抬价格好卖个高价。”
方脸的锦衣卫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虽说商人逐利,但马上就有天灾降临,弄不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现在要用上这些帐篷的可是他们怀州自己的百姓!”
这些怀州商人此举无异于发国难财了!对于这种无良奸商,何必跟他们讲什么道义!
锦衣卫一边禀着,一边忍不住去打量岑隐的神色。
岑隐坐在一张红漆木雕花案后,一手拿着一把刻刀,一手拿着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鸡血石印石,慢条斯理地刻着印石,随意的一个动作都是说不出的优雅。
这块鸡血石小印已经刻得七七八八,印钮上蹲的红狐狸栩栩如生,爪子里还捧着一朵大红牡丹花。
岑隐由着慢慢悠悠地以刻刀雕琢着印钮上的细节,如花蕊,如狐狸眼,如狐狸爪子……一下又一下,刻刀在印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比窗外的风拂树叶声还要细微。
“嚓嚓嚓……”
“沙沙沙……”
方脸的锦衣卫继续禀着:“此外,罗大人还在各地发榜,以每顶帐篷四文的价钱招募妇人来缝制帐篷,现约莫已经招集了两千妇人。另外,周边几城也在知县、守备的主导下招募人手……”
他很快就禀完了正事,抬头又看了岑隐一眼,见他还在刻印,自觉地闭上了嘴。
他既不敢走,也不敢打扰岑隐,生怕打扰到他。
万一害得督主毁了这方小印,自己可担待不起啊!
锦衣卫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时间静静地流逝,屋子里静悄悄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岑隐终于放下了刻刀。
他把手里的这方小印把玩了一番,又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勾唇笑了。
昳丽的面庞,眸子清亮,艳色逼人。
“小蝎,你去把王程辉叫来。”岑隐淡淡地吩咐道,同时仔细地把手里刚刻好的鸡血石小印收了一个红木匣子里。
那红木匣子精致漂亮,匣子上刻着牡丹花纹与云纹,一看就是用来送人的。
莫非这小印是督主打算赠于谁的?方脸的锦衣卫忍不住心道,心里多少有些好奇这到底是送给谁的。好奇归好奇,就算让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打探督主的事。
小蝎立刻领命,退出去的同时,也把那方脸的锦衣卫给捎走了。
又过了一炷香功夫后,一个高大魁梧的东厂番子就随小蝎进来了。
“王程辉,”岑隐指了指案头的那个木匣子道,“你亲自把这个送去京城……”他本来想说沐国公府的,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送给皇后。”
小蝎垂首不语,捧起匣子递给了王程辉,他自然知道这匣子里的东西到底是送给谁的。
“是,督主。属下今日就快马加鞭赶去京城。”王程辉神色郑重地接过了匣子,心里叹道:督主对皇后娘娘真好,人在怀州也一直想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真不愧是督主的义妹!
王程辉登时觉得自己身负重任,小心翼翼地捧着匣子退了出去。
随着他的退出,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唯有庭院里的花木摇曳不已。
这边的气氛平静祥和,可是大越城里却不平静,可谓浪潮迭起。
七月初三,两万顶帐篷从大越城发往了通尓城。
距离军令状上的五万顶帐篷,这还远远不够,大越城还有其他周边会被地龙翻身波及的地区也同样需要帐篷。
罗其昉还在继续贴榜雇佣妇人,这帐篷做起来不难,并不需要高明的女红,朝廷给的银钱也不少,不少周边村镇的妇人也都来应征。
罗其昉干脆让那些妇人在当地缝制帐篷,然后由军队每天到各村镇负责将完成的帐篷运送回大越城。
与此同时,强征油布的事也没停下,声势浩大。
七月初四,罗其昉亲自带人到布商在大越城西的仓库中又搜出了一大批油布,以五月初的市价强征了去。
城里的商人越来越不满,积压了好几日的怒火节节攀升,到了此刻,他们的怒意终于如火山般爆发了出来。
由商会的会长与几个长老牵头,十几人气势汹汹地去了拓族族长的府邸,想请对方出面为他们商户主持公道。
“拓哈拉,这些大盛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商会的会长是一个六十几岁、发须花白的矮胖老者,一见面,就喋喋不休地抱怨了起来,把这些天朝廷在周边几城强征油布的事一一说了。
中原千百年来,都是重农轻商,商人在大盛的地位不高,但是南怀与大盛不同,从来都没有重农轻商的概念,这些富足的商人在原南怀的地位还是颇高的,只低于各族族长与朝廷官员们。
也正因为着几百年来顺风顺水的日子过惯了,他们行事一向嚣张自我,随心所欲,唯利是图。
“他们这简直就是强盗!”另一个留着虬髯胡的中年男子愤愤地骂道。
其他商会的长老们也是纷纷附和,心里觉得这些个大盛人简直是莫名其妙,先是神神道道地非说近期会有地龙翻身,还要做什么帐篷。
当时商会就开会讨论过这件事,想着不管这些大盛人是不是有毛病,对他们而言,这是个赚钱的机会。
所以,他们就开始逐步囤货,逐步涨价了,并开始垄断,甚至也把那些商会以外的小商户也都拉拢起来,让他们统一战线,就等着放长线钓大鱼,大赚上一笔。
计划起初进行得很顺利,他们中的不少人也靠着逐步提价,限购,赚了一笔,他们正琢磨着要再继续提价时,没想到大盛人突然改变了策略,居然搞起了强征!
按照强征给的价格,他们根本就挣不了多少银子,那还不如上个月就卖了呢!
想着刚刚被强征走的油布,几个商户就觉得好像被剜了块血肉般,心疼极了。
“拓哈拉,你和其他几位族长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商会会长对着包括拓哈拉在内的几个部族族长行了怀人的礼节,义愤填膺地说道。
拓哈拉与其他几位族长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种做法不想罗其昉的风格,他们几乎可以猜到这是那个什么岑隐在背后策划。
这些族长本就对岑隐的目中无人不满了,现在更甚。
其中一个族长摸着人中的胡须道:“什么地龙翻身!依我看,这不过是借口,是揽权的借口!要是现在不把那个岑隐的气势压下去,这怀州,可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
其他族长与商会众人也是纷纷点头。
“必须要讨一个说法!”拓哈拉重重地一掌拍在案上,令得案上的果盆、酒杯都震了一震。
众人皆是心有同感,于是择日不如撞日,他们便一起出发了,打算去讨个说法。
这一行人都冲去见了罗其昉。
七月的夏蝉歇斯底里地鸣叫着,似乎在为他们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