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姑娘用不着揣摩在下。在下并非楚大姑娘的敌人,对楚大姑娘,以及姑娘身边的人,都没有半分恶意。请楚大姑娘来,也只是有两句话要说,姑娘实在不必如临大敌!”还是不冷不淡,不卑不亢的语气,却是将楚意弦隐藏在沉静表象下的心思一语道破,真真算得一针见血。
楚意弦有些意外,目下闪了两闪,下一瞬便是敛裙在杨大夫面前坐了下来,“杨大夫想要说什么?”
杨大夫瞄了一眼对面落落大方的姑娘,倒是没有多少意外,毕竟那日见识过这姑娘对着齐王妃的剽悍。
瞄了一眼后,杨大夫便是垂下了眼,一边继续挑着面,一边道,“那日我与姑娘说,我是个大夫,治得了病,却治不了命,这话姑娘可参透了?”
楚意弦这下更是意外了,“恕我愚笨,不知杨大夫此话何意?”
杨大夫从袅绕的白烟后抬起眼来,嘴角似轻轻一扯,“这事儿本与姑娘没有多大干系,姑娘未曾深想也是常理,不过,我心下一直难安,想着与姑娘到底相识一场,还是要来提醒一二。”
“哦?”楚意弦挑起眉来,看似兴致缺缺,可一双眼却定定落在杨大夫面上。
“杨某说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是因着齐王妃根本不是病。”
“不是病?”楚意弦双瞳微微一缩。
“是!不是病,而是毒。”
杨大夫轻描淡写,楚意弦心下却是骤然一沉,却又觉得与杨大夫方才的那些话对上,没有半分意外。
“一种慢性的毒,每日一点,日日不断,日积月累,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已经浸到了齐王妃的骨头缝儿里,终致要要了她的命!”杨大夫淡漠的话语却好似也淬了冰一般,字字钻进楚意弦的耳,让她冷到了骨子里。
“齐王妃那日不肯让杨某诊脉,虽然后来杨某出其不意切了脉,却也不等有个结果,便匆匆而去。楚大姑娘不妨猜猜……齐王妃到底是怕听到那个结果,还是早已知道了那个结果,所以,不听也罢?”
楚意弦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目光如锐利之刀,紧紧盯在杨大夫面上,“杨大夫与我说这些,到底有何目的?”
那日选择了缄口不言,今日却又为何特意要告知?而他凭什么觉得,他的话,她会信呢?
“不为什么。杨某本不想掺和这些阴晦之事,可楚大姑娘瞧着是个心善之人,便也只当杨某日行一善,提醒姑娘,是非之地,能远则远,至于姑娘信不信,听不听,便非杨某能左右了,全在姑娘,而杨某只求个问心无愧就是了。”
杨大夫说着话,却也不耽误他吃面,一大海碗的面竟是见了底。话落时,他也放了筷子,掏出巾帕一边擦着嘴,一边赞道,“别的不说,姑娘这酒楼的滋味是真正好,就是这一碗面也好吃过别家。就冲着这个,杨某将药铺开在这里,便不亏了!”
言罢,他掏出碎银子付了账,顶着楚意弦仍然充满了探究和戒备的眼神,却是施施然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去。
推门时,见到趴在门上的禾雀,仍是淡淡一点头道,“多谢姑娘安排雅间,往后若只我一人来,便用不着雅间了,大堂也是一样。”
话落,也不看禾雀有什么反应,便是径自走了。
禾雀对着他的背影呆了半晌,这才转身进了屋,见楚意弦居然也呆在里头呢,不由放轻脚步,轻声唤道,“姑娘?”
“让连清交代底下的人,将齐王府盯紧一些,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楚意弦张口,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脚竟都是沁凉的。
禾雀一双眼却是铮亮,“齐王府的消息啊?正好方才就来了一条,连清来时,姑娘正跟瑾娘说话呢,就被奴婢拦住了,连清便让奴婢代为转告姑娘,说是齐王府昨夜连夜请了大夫和宫中太医进府,说是齐王妃怕是不好了!”
楚意弦再坐不住了,蹭地一下便是自椅子上弹身而起,明明还心存疑虑,总觉得杨大夫是别有用心,可他方才的那些话却是不受控制地在耳边回旋。
“姑娘……”结香匆匆而来,“前头齐王府的小郡主来了,也不知怎么了,哭得甚是可怜,张掌柜将人引着去风院雅间了。”
小姑娘这个时候来?
楚意弦面上神色几转,少顷沉定下来,问道,“你们没有说我在吧?”
“未曾!”这酒楼中的人可都是一早便被定下规矩的,绝不会随意开口乱说话。唯独有那个自由的,只有张六郎一个而已。而这一位,却恰恰正是个油滑的,对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对着什么人该说什么话,最是个门儿清的。他都对姑娘在这儿的事儿三缄其口,谁敢多嘴?
楚意弦深吸一口气,一双明眸渐渐沉冷下来,转向禾雀道,“既是如此,你们好生招待着便是。记住!我今日未曾来过楼里!”
禾雀应声而去,楚意弦则扶了结香的手,脚步匆匆离了雅间,往着另外对雪阁的角门疾步而去。
两刻钟后,齐王府的又一辆马车匆匆在天下第一楼前停下,萧晟快步从马车上下来。
一会儿后,将朵儿从楼里接了出来,被张六郎很是殷勤地送走了。
眼看着齐王府的马车走远了,楚意弦轻舒一口气,对结香道,“咱们也回府吧!”
结香应一声“是”,吩咐完车把式,转过头来,见着楚意弦倚在车厢壁上,闭上了眼睛,眼角眉梢竟都绕着浓浓的倦意。
不过三两日的工夫,齐王妃病入膏肓,昏迷不醒的消息便成了燕京城众多权贵之家都知道的事儿。
只是因着有宫里派出的太医竭力挽救,以及上好的药材养着,到底是吊住了齐王妃的命。
只却不知还能吊到几时去,不过,若能吊过年关自然是好,吊不过……起码也要把太后的寿辰过了再说。太后前些时日一直身子不爽利,这回的寿辰非整寿,可陛下也打算为太后操办一番,只怕也存了冲喜的心思,这个时候,谁敢触这个霉头?
而娄氏在进京这么久之后,终于得到了宫里的回音,让她寿辰之日进宫赴宴,顺道便去觐见太后与皇后也就是了,倒甚为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