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将石枫带回来的两只箱子都直接抬到房里,楚意弦推说等一会儿结香回来了让她收拾,其他那些丫鬟便都识趣地不再碰了。
让人给她上了一杯茶,楚意弦便将人都支了开去,等到房里只有她一人时,她这才开了箱子,凭着模糊的记忆,倒果真在箱子角落里找到了那只不起眼的匣子。
匣子有些陈旧了,上头的黑漆已经有几处斑驳脱落,没有上锁,这样的东西半点儿不起眼,即便是放在人面前,也不会引起注意。
楚意弦将那匣子打开,果然瞧见了那几块儿形状有些奇特的木块。这些时日她将那匣子看过一遍又一遍,即便闭着眼睛也能将那几块凹处的形状用指尖描绘出来。她急急将匣子里的那几块儿木块拿起来细细一看,没错,这应该就是那只长条匣子的钥匙。
楚意弦心中定了定,将那只妥善放好的匣子寻了出来,又将那些木块儿一块儿块儿仔细地按着形状放进了匣子上的凹处。待得放完最后一块儿时,那匣子面上居然呈现出一幅小巧细致的踏雪寻梅图来。明明只是一幅木雕画,也不知是怎样的巧手,居然刻得惟妙惟肖、纤毫毕露。这样一只匣子,即便是撇开当中暗藏的机关不说,也真真算得巧夺天工,偏偏用的却是再寻常普通不过的木料,说来真不知是该叹一声暴殄天物,还是慨叹一声做这匣子之人不拘一格。可楚意弦却对柯师傅更是好奇了起来,静兮居士说他识得不少能人异士,她真的信了,可她印象中的柯师傅,就是一个有一双巧手,能做一手好菜,对她总是笑呵呵的一副老好人模样,身形圆滚滚的一尊弥勒佛。
虽然与他在一处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可在他身边时,彼时还年幼的楚意弦却能感受到说不出的平和与欣悦,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特质,他才能结交那么多的能人异士吧?
只是可惜,柯师傅为了不连累他人,竟是没有惊动他的任何朋友,就这样遁入了茫茫江湖,最后,却又被悄无声息地杀害,归葬在那样一处穷乡僻壤。
能让他忌惮的,自然是非一般的力量和非一般的人,楚意弦已经有所体认,甚至有所准备,可她早已坚定了信念,非如此不可。
咔哒一声,清脆细微,将楚意弦飘远的思绪骤然拉回。她低头一望,那只匣子居然果真打开了,她指尖一触过去,那匣盖便是从中间一分为二,往两侧弹开。楚意弦低头看过去,眉心却是狐疑地一蹙,这是
一卷画轴?
那长条形状的匣子里安然躺着一卷画轴,微微泛着黄,她迟疑了一瞬,便是将之拿起,在手里缓缓展了开来画卷之上画的是人,是美人,还不只一个,却与一般的仕女图不同。那是用工笔细描的人物,画者功底深厚,竟将那几位美人的五官、气质与神韵刻画得惟妙惟肖,乍一看去,就好似活人立在那画纸上一般。
时下文人擅画者不少,工笔细描却多是用在画花鸟上,用来画人物的倒是甚少,更别说一画便画了这么几个神态各异、气韵不同的美人儿,那更是少见。
即便楚意弦并不懂这些,也知道这幅画不是凡品。可是,就为了这样一幅画便引来的杀身之祸,那自然不可能只因为这幅画本身的价值,毕竟,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那个背后的人,可不缺这一幅画。
楚意弦再细细一看那幅画,这回,眼里却是慢慢染上了惊色,她甚至不由自主地半张了嘴
“咚咚咚!”正在这时,房门却是骤然被敲响。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生出错觉来,以为那动静是她胸腔处擂鼓一般的心跳声,片刻后,才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便是下意识地将那卷画轴重新卷了起来,定了定神,才稳着嗓音道,“什么事儿?”
“回姑娘,燕小侯爷来了,奴婢奉夫人之命请姑娘去前厅。”
燕迟来了?楚意弦也一直忧心着宫里的事儿,听到燕迟来了,自然再坐不住,忙收敛心绪,一边道一声“你先去回话,我立刻就来”,一边将画轴又重新卷起,塞回了那长条的匣子,将匣盖合起来,又将那些木块一一取出,与这匣子分别藏好,她这才理了理衣襟,走出了屋去。
谁知才走出流霜院,便见得前头荷塘边上站着一道人影,自是熟悉得她一眼便能认出,正是燕迟。
燕迟负手立在那荷塘边上,前头是满塘的碧叶,挤挤挨挨,层层叠叠。粉红的荷花亭亭玉立在其间,只是此时天色已晚,看不出什么旖旎的风景来,倒是楚意弦从他等在这里,以及沉默的姿态中看出了沉重的心事。
她敛下心绪,扬起一抹笑来,轻快地小跳着上前,抬手轻拍了他肩头一记,“喂!”
燕迟转过头来望着她,嘴角轻轻一扯。
她却是一嘟嘴道,“没有吓着啊!”
燕迟笑入眸底,抬手将她一扯,便拥在了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轻轻摩挲着,“你过来时便听见了,还有啊,你身上这味道……”他深吸一口气,那淡淡柑橘的清新气息萦绕鼻端,让他的心也不由得安宁下来,面上的笑就又更深切了两分,“我想装作不知道你来了都不行啊!”
楚意弦嗔他一眼,“就你嘴甜!”便是伏在了他胸口。
燕迟抬手轻碰她头顶,却是叹了一声道,“阿弦,我马上便要出京去了。”
楚意弦从他胸口抬起头来,脸上倒是没什么异色,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净透,将他望着,“出了何事?”
“是我自视甚高,以为尽在掌握,谁知却是着了萧韵的道。”燕迟苦笑了一下,略作沉吟,才低声道,“静兮居士是北狄大皇子的生身母亲!”
什么?燕迟语出惊人,楚意弦惊得骤抬双目,这事儿,她这个活了两世的人居然也不知道,瞒得够紧啊!
燕迟嘴角的苦笑又深了两分,“这都是上一辈的事儿了,具体如何,我也并不是特别清楚,总之,这事儿算得皇家秘辛。居士虽与北狄那头几乎断了联系,但北狄皇帝却还记挂着她,加之呼衍墨的存在,血脉割之不断,因而,说静兮居士关乎着两国邦交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