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楚意弦真没有料到娄氏会这般硬气。
娄氏却是拍着她的手道,“你是阿娘的女儿,阿娘明白,你之前与阿娘说了,不愿嫁入皇家,便是真的不愿嫁。咱们楚家再是为人臣子,也不能委屈了自家的女儿,让你不甘不愿。你放心,但凡你不愿,阿娘便不会让人强逼着你。”
“阿娘……”楚意弦喃喃着,语不成句,可眼里已含了泪花。
“不过阿弦……”娄氏望着楚意弦,顿了顿,“这事儿,你可要知会时秋?”
楚意弦一愣,继而沉默了。
她虽然一句话没有说,但娄氏已经看懂了她的意思。叹一声道,“我知道你怕这个时候说这些让时秋牵肠挂肚,可阿弦,萧晟说不得就是看准了你不会跟时秋说呢?”
楚意弦一愕,蓦地惊抬双眼望向娄氏,阿娘的意思是……
娄氏朝着楚意弦一笑,“所以啊,阿弦自然要与时秋说。至少要让他有所防备,还要知道你虽不在战场上,却也没有比他多半点儿轻松。他知道你的苦处,两人互相体谅着,才能不惧前路艰险,彼此珍惜着走得更远。你不只要告诉时秋,就是长公主殿下那儿,你也不要瞒着。你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不可对人言。即便长公主殿下有什么不满,看你这般坦诚,她是个明白人,自会想清楚,反倒会护着你。还有老侯爷……你可是他家定下的媳妇儿,岂容他人觊觎?”
“萧晟自以为算得清楚,料定你只能吃下这哑巴亏,咱还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之,简单粗暴地破了他这个局!”
楚意弦一时没有说话,敛眸沉默着,却是在细细思忖娄氏的话。
娄氏却是笑着道,“好了,这会儿什么也别多想!你大哥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回定州,咱们家今日可得吃一顿团圆饭。你的手艺好,这晚膳阿娘可就交给你了。”
楚意弦自然是应下了,暂且抛下心头的重重忧虑,去了厨房。
一来到厨房,嗅闻着柴火和食物的香气,她纷乱的心绪登时平和了下来。她有些明白阿娘让她来做这顿饭的原因了,她一边勾起红唇微微一笑,一边挽起了袖子。
心无旁骛将一顿晚膳做好,楚意弦心里的纷乱已经平复了下来。一家人看似欢喜地吃了一顿团圆饭,楚老夫人和娄氏少不得拉着楚煜嘱咐一番,便是将人撵了回去。
楚煜和郑疏桐还是新婚燕尔,却要分别,而且楚煜又是要赶赴战场,自然要留时间给小夫妻俩好好说会儿话。
楚意弦这一日也真觉得心力交瘁,回了流霜院,草草梳洗了一番,倒头就睡。
本以为睡不着,谁知才不过片刻,便沉睡了过去。
只是到底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整个晚上都是杂乱无章的梦,却又无非是前世的噩梦重演。她一头冷汗着醒过来时,窗外已微明。
盛夏时节天亮得早,这个时辰,楚煜也差不多该启程了。
楚意弦在床上呆坐了片刻,听着外头隐隐传来的动静,便是拉响了绳铃。草草梳洗一番,赶到了走车马的侧门,楚煜果真已经要带人出发了,就连楚老夫人也是特意早起,一家子都聚在这侧门外,为楚煜送行。
楚意弦嘱咐了一句“大哥保重”,便是识趣地退到了一边,看着楚老夫人和娄氏眼角隐忍的泪,看着楚煜与郑疏桐无声对望,又不约而同勾起唇角一笑,眼里有相似的亮光闪过,明明一句话也未曾说,却又好似在这对视一笑间,说尽了万语千言。
看着楚煜翻身上了马背,朝她们遥遥一拱手,一扯缰绳,带着人纵马疾驰入渐亮的天色中。
此去关山千重,又有沙场冷肃,刀光剑影,不知再见是何日。楚家人的心情都有些说不出的沉重,哪怕是娄氏,虽非头一回送家里人出征,可往常她都身处定州,虽然还是一样的担心,可那心绪却又是截然不同的。至少若真有那一日,她可以与他们共生死。而如今,她却只能守在千里之外,提心吊胆地等着。
娄氏都是如此,更遑论其他人了。
楚意弦收敛起心绪,对娄氏道,“阿娘,我今日想去趟长公主府。”
昭阳长公主此时想必也得知了北境开战,以及燕迟被崇明帝派去前线的消息,夫君与唯一的儿子都上了战场,她身边又没有别的亲人,心里必然不好受,她想去陪陪她。
娄氏转瞬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去一趟也对,这个时候,她正是需要人宽慰的时候,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这样时秋在前线也更放心。不过……”娄氏拉了楚意弦的手,意味深长道,“昨日阿娘与你说的话,你考虑清楚了,这倒是个再好不过的时机。”
楚意弦点了点头,“阿娘说得对,阿弦知道该怎么做。”做了一夜的噩梦,她反倒安然了,前世她与燕迟的悲剧更多是因着他们彼此隔阂,离了心,她既重来一回,不想重复前世的悲剧,那便要打破这一点。
本就说好要坦诚以对,他们早前也都是那么做的,一路携手走到现在。虽然也曾历过坎坷,但始终两心如一。她不能打着一句“为他好,不想让他分心”的旗号,便堂而皇之地瞒住他。阿娘说得对,这事儿,她得知会燕迟,也要告知昭阳长公主。她信他,也信自己,他们携手,总不能过得比前世还不如吧?
生死尚不惧,又惧什么前路?
娄氏见女儿想通,比什么都高兴,打发人收拾了些礼物,让她带去长公主府,也顺道准备了另外一份,让郑疏桐也带着回一趟娘家,自然也是存了宽慰之意。
郑疏桐再大方懂事,毕竟还是年少,又是新婚燕尔便与丈夫分离,楚煜又是去的战场,祸福难料,她心里如何能好受?
在婆家却要谨慎着,不敢太过随意,免得惹了婆母不喜,也只有到了娘家,才能敞开心扉,哭上一哭也是好,心里总要敞亮许多。
就跟她的阿弦对着她才能说出心里话是一样的。
娄氏大度豁达,想得开,而郑疏桐懂事,自然明白婆母此番行事的用意,心中感念,回了郑府,与安阳郡主说起,母女俩感叹一番这桩御赐的婚事比她们原先预期好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