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雪停了就该冷了。”
“记得小时候下完雪,第二天一化,房檐上都是冰溜子。”我说。
“然后拿棍子打,打下来捡起来就吃,也不嫌乎埋汰。”
“雪挺干净的。”
“小时候也不嫌忽冷,越下雪越往外跑,出去玩雪,把手冻得通红通红的,回家没少挨骂。”
她说完笑了起来。
“挨骂也出去玩,没够。”
“记得我小时候挺淘的,像个假小子,我妈说不听我,成天骂我,我爸好,不管我,惯着我。”
“小子跟妈好,丫头跟爹好。”我说。
她看了我一眼说:“我爸我妈命不好,到享福的时候了也都有病了,刚七十就没了,我爸先走的,走了三年我妈也走了,想我爸想的------”
“和我家东院我二大爷我二娘一样,他家姓张,和我家是老少辈邻居,我二大爷七十二那年没的,给他烧三周年的时候,上午大伙儿去上坟烧纸,到家刚吃饭我二娘就不行了,说我二大爷叫她过去,说完就没了。”我说。
“老两口一天走的,差三年?”
“是,一天走的,差三年。”
“那是命——”
人真的是命吗?都说啥人啥命,有福之人富贵命,没福之人受穷命,操劳之人忙碌命,要是这么说,投胎还真是一门技术活。
从小读过《易经》,上面有对人的命格推算,用现在的科学来说算卦也是一门统计学,只要给的数据准确,算出来的也准确。
但真正的命是人心。人心向善,即使苦难也富有;人心向恶,即使富贵也虚无。
已经走过三十五个春秋,经历了贫穷,经历了苦难,贫穷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一场经历,没有什么。如果我出生在富贵之家,不会有这些经历,不会有含辛茹苦把我抚养成人的母亲,也不会有五个关心我爱我的姐姐,可能感受不到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或许现在的我在蹲监狱也不一定。
出生决定穷富,环境决定经历,人心决定命运。
我家东院二大爷,年轻时候得的肺心病,到六十岁的时候感觉时日无多,把棺材都准备好了。那时候我上小学,每天和他家的我哥一起上下学。有一天,也是飘雪的冬天,我们营子来了五个逃荒要饭的,挨家挨户的要饭,天黑了,没地方住,二大爷收留了他们。给他们吃的,把炕烧得滚热,叫他们在家住了一晚。
记得第二天早上上学,去他家喊我哥,一进屋就看到那五个要饭的在桌前吃饭,再看二大爷精神头很高,坐在炕里抽着烟袋,也不气短了。那年过年的时候二大爷病得厉害,大夫说也就是年前年后的事,我好像看出点啥,跟二大爷说没事,至少还能活十年。
当然没人信我小孩子说的话,大人们该准备啥准备啥,我找到二娘说不用准备,我二大爷还能活十年,能看到孙子。二娘当然不希望二大爷死,打发人找算卦的给算算,看二大爷能不能把年过去。算卦的说老爷子没啥事,就是命中该有这一劫,难点受,过了这劫还有十年阳寿。
二大爷慢慢好了,又多活十年。
二娘问我怎么知道二大爷还能活十年,我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二大爷脸色不像是要走的样,好像在和牛头马面交涉什么,最后牛头马面走了。
都说小孩儿眼睛干净,能看到什么,其实我什么也没看到,只是觉得二大爷死不了——他能在大雪天把五个要饭的留在家里住一夜,此等善人怎能说走就走?
当我把这事跟马姐讲完之后,她说:“心好积德到老成佛。”
“那是,人到啥时候都得心善,别做昧良心的事。”我说。
“你能看看我啥样不?”她问,拿我当算卦的了。
“看不了,不会算卦,劝你也别算卦,人的命越算越薄。”我说,然后问:“知道为啥都是瞎子算卦吗?”
“为啥?”她问。
“因为给人算卦属于泄露天机,算卦之人都是开了天目的,老天爷给你开了天目,自然要取回看尘世的双眼,不叫红尘乱了心境。”我说。
“看你好像懂似的。”
“我是不懂,但人要经历多了自然就懂了。”我说:“人是有命,但别找人算,算出来的未必准,也未必可信。没听人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命主生死,天主富贵,不到生死不知命重,不知命重难懂富贵,人都是拿命追了一辈子富贵,到最后才知富贵如浮云,利禄如流水,反而没把命活好,却相信算命的,是不是没活明白?”
“你说的挺在理,还是给我算算吧。”她说。
女人都喜欢算命,让别人给自己解心疑,可是我真不会。
在海边待了一会儿开始往回走,轻柔的雪花落在脸上,带着温暖的凉意。
路上没有行人,远处居民楼的灯光给了回家人的温暖。听着脚底下咯吱咯吱声,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马姐没有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雪花落在头发上,有着诗意的美。
与美行于雪夜,有着温馨浪漫。
曾几何时,忘了世间还有这样时光。
“多好!”过了好长时间,马姐悠悠说出俩字。
说完这俩字,她很自然的跨上我的胳膊,挨紧我。
在我愣神停下脚步的时候她笑了。
“走呀。”
“你真美。”
“冒傻气。”
“呵呵,呵呵”
这是一个充满情味的飘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