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陶长老舟子颜,没谁能再保持站立。
与舟子颜对峙的陶长老猛地一抬眼,看向月光铺开的方向。
“是和谁做的交易?”陶长老厉声问。
舟子颜不答。
他没力气说话了。
……………………
白凤长而利的凤尾在半空中画出凄美的月弧,它转身敛翅化为一道清光,隐入苍水剑中。怀宁君仇薄灯分别站在潘街的首末,遥遥相对,风吹动他们的衣袖。不断有星星点点的流火在仇薄灯背后坠落,好似一场终幕的雨。
怀宁君说:“我不想杀。”
仇薄灯没说话。
他衣摆上水墨般的黑气全消失了,血顺着太一剑雪亮的剑身落下,滴在街面积雨形成的水洼,溅起一朵小小的血花。
“上剑辟邪。”
仇薄灯轻声说。
剑在道法中,向来有“功行法,镇压万邪”之意。
君子剑镇八方,故而仙门应对魑魅魍魉以及入邪道之辈时,素喜用剑,其中上剑可定洲野可『荡』罔障。《东洲志》中称太乙宗古剑镇山,万年以来,没出过邪祟夺舍弟子混进山门的事,就是因为太一剑是一把“功行法,镇压万邪”的上剑。
怀宁君的苍水剑,显然同样是一把“上剑”。
不像破破烂烂遭过重创的太一,苍水是一把完好无损的上剑。
幻阵崩塌的最后一次交手,怀宁君以剑引凤灵在半空画了一道圆月,驱动了苍水清山河镇冥秽的威能。
仇薄灯知道该怎么接住那一剑。
……平剑提腕,剑尖向下,剑身自左向右横出,力在剑身,气透剑背。拦住后化剑一抹,翻身劈右。
但他没接住。
——因为他倚仗的一身障气在剑落前,就被剑光尽数化去了。
血不断滴落,不断溅起水花。
仇薄灯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了眼那些不断坠落的赤鱬。
它们落到屋檐柱角的阴影,鳞光忽明忽暗,鱬城雨歇的瞬间,鱬鱼被迫直接进入休眠。但果雨再停更久一,它们便不是休眠,而是直接死去。
像一蓬燃尽的火。
业障被化去,赤鱬休眠。
他再无倚仗。
“我不想就这么失去唯一一个能在剑术上胜过我的……旧友。”怀宁君淡淡地说。
他在最后一瞬间收住了剑势,否则仇薄灯眼下根本不可能站在街道上。
“我说了,现在的不是我的对手。”
怀宁君的白衫化为银甲,气息陡然暴涨——刚刚仇薄灯对阵的时候,他甚至还压制了部分修为……似乎是手下留情,也似乎是想在多年后,与故人再次如往昔一般势均力敌地交手。
“把钥匙给我,走吧。”
仇薄灯没说话。
他把『插』/进街道的太一剑拔/了/出来。
他闭上眼,右手握住剑柄,横剑胸前,左手缓缓地握上剑身,苍白的手指一根根地下压。破烂的剑刃割开皮肉,鲜血滚过寒铁却不再往下滑落,而是一点点沁进剑身。他缓缓移动左手,自左而右,以自己的血洗过太一剑身。
动作十分古怪。
仿佛一种古老的仪式。
一种献祭。
怀宁君的神『色』微微一变:“不要命了?”
他身形一动,下意识地想要制止仇薄灯。
仇薄灯睁开了眼。
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瞳,怀宁君的脚步定住了,他一瞬间分不清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记得一切还是不记得。
命鳞在仇薄灯的眼角燃烧。
长街再度燃烧了起来。
一尾尾赤鱬再度从阴影中,鱼影在仇薄灯背后交错纵横,光照万古。它们矫游,它们徜徉,它们与仇薄灯一起迸发出最惊心动魄的绯红。
“疯了!”怀宁君声音嘶哑。
“我早疯了啊。”
仇薄灯放声大笑。
他忘了生忘了死,忘了血『液』奔流,忘了寒刃入肉。
他只是纵声而笑,似梦似醒似酩酊。赤鳞的光在他素净雪的脸旁上交错而过,犹如古画般斑驳艳丽。从那艳丽滚出血火来,点燃流转的岁月……那么孤冷的岁月,他孑然一身。
若木灵偶忽然自行从他的袍袖中坠出。
木偶上刻着的符文陡然燃烧了起来,仿佛人以超出符所能承受的范畴启动秘术。在以血拭剑的仪式即将完全的一刻,长风席卷,木偶迎风化为一名年轻的男子。
他一现身,立刻握住仇薄灯鲜血淋漓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