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您误解了,我和他原本就不可能了,即使没有您也一样。”梅尔塞苔丝轻轻地摇了摇头,“现在的我是什么?我是身败名裂的莫尔塞夫伯爵的遗孀,被人人所蔑视和嘲笑,费尔南扭曲了我的人生,并且让我落到如此境地。可是他也死了,这让我没办法再记恨他,而且我还记得他曾经以哥哥的身份抚养我这个孤儿长大的恩情……唉,命运的纠缠倒错,真是让人难以解脱!总之,不管怎么样,我已经是个不祥之人了,我不能再为了自己一时的念想,就去再耽误埃德蒙,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的人生已经不应该有我的位置了……”
一边说,她也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瓦朗蒂娜的面前,微微俯身,面对面地注视着瓦朗蒂娜。
“现在的他,不仅仅属于他自己,还属于这个国家,他有义务去为国家贡献他的所有良好品质,让更多人过上更美好的生活。而这种情况下,他需要一位纯洁、聪慧、家世优越的闺中小姐,为他打理好自己的家庭,为他奠定事业的基础,为他……将他的血脉留在帝国的最高舞台之上。而经过我的观察,您确实就适合这一切。所以请您不必担心,我根本不会责备您或者嫉恨您,相反,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您能够履行好自己的承诺——”
面对着梅尔塞苔丝夫人充满期许的眼神,瓦朗蒂娜鼻子一算,又禁不住潸然泪下。
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内疚,而是因为感激。
“夫人,对不起……”
“看开点吧,孩子。您根本没有抢走我的人生,因为我的人生早就被人扭曲、抢夺并且践踏一空了!已经不存在的东西,您是不可能再破坏掉的……”梅尔塞苔丝的头更加低了,而后她亲吻到了瓦朗蒂娜光洁白皙的额头之上。
这时候,原本强装镇定的她,终于也禁不住悄然落下了眼泪。
这眼泪,既是为了自己曾经的痛苦,也是为了告别这一切噩梦的决心。
接着,她强忍着哽咽,继续说了下去,“孩子,现在我所能够做的,就是祝福您,然后试图去重建起我自己的人生,虽然我这辈子已经没有任何奔头了,但是为了我的儿子,我还必须努力很多年,他会变成一个最有教养、有同情心的绅士,去做一个对世界有益的人,如此我就了无遗憾了……但愿我们两个都能够实现各自的愿望!”
“会的,一定会的!”瓦朗蒂娜连连点头保证,然后一把抱住了梅尔塞苔丝,接着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在此
时这种气氛下,她终于也绷不住那种强装出来的“成熟”了,她想要畅快地发泄这段时间以来积累的痛苦和紧张。
而梅尔塞苔丝也没有阻止她,而是轻轻地抱住她,任由她畅快发泄。
看着这感人的一幕,原本一直都没有说话的特蕾莎,此刻也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她拿起手绢,擦拭了自己眼角的泪水,然后又禁不住小声感慨。
“真是可怜啊!每一个人都是……那些尘封的往事里到底埋藏着多少罪孽!这个国家又还有多少冤屈没有得到洗雪呢?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我们要把它重新拉回到正常的轨道当中。”
在特蕾莎看来,埃德蒙和梅尔塞苔丝的遭遇,不仅仅是他们个人的不幸,也是法兰西人在之前几十年的动荡不安中所遭受的一切灾难的缩影。
风云变幻当中,革命者杀贵族,贵族杀革命者,革命者互相残杀,帝国建立帝国复辟……短短时间里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次数几乎数不清,你杀过来,我杀过去,互相清算报复,到处血流成河,近乎于永无止息。
埃德蒙幸运地被她的丈夫救起,并且得到了一个“翻身改命”的机会,最终大仇得报。
可是,在广袤的法兰西,还有多少冤魂在地上飘荡,无法安息呢?
这肯定已经数不胜数了。
如今,再去翻过去那些数不清的老账已经毫无意义了,他们夫妻两个,必须用自己长期、而且稳定的统治,让历史翻过那反复无常的一页,进入到一个全新的时代,让所有人在和平和富足当中遗忘掉过去的种种灾难。
也唯有这样,这些悲剧才真正能够得到封印,不至于再重演。
做不做得到她不知道,但既然站在这个位置上,他们就必须去做,因为这就是义务。
默然感慨了一会儿之后,特蕾莎静静地等到了面前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恢复了平静。
梅尔塞苔丝亲切地拿起手绢帮助瓦朗蒂娜擦拭泪痕,而瓦朗蒂娜则乖巧地站在原地,犹如面对长辈一样。
“夫人,看上去您已经得到满意的答案了?”特蕾莎轻声问。
“是的,我很满意。”梅尔塞苔丝小声回答,“陛下,既然瓦朗蒂娜小姐如此合适,那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接下来我会去尽力说服埃德蒙的。我不敢保证我的话他一定听从,但是至少我会让他不再执迷于往昔的泡影……无论再怎么恋恋不舍,过去终究只能是过去了,我们都需要去面对明天的太阳……他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还得让我说出口才行。”
这更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特蕾莎心里已经了然。
不管怎样,既然梅尔塞苔丝都已经点了头,那么她对接下来的事情也大致有眉目了。
“夫人,我很高兴能够得到您的帮助,接下来也请您继续以今天的热忱和冷静为我、为国家效劳,我相信,终有一天人们会遗忘莫尔塞夫夫人,反而会铭记梅尔塞苔丝女士……”
“我会的,陛下。”梅尔塞苔丝从容地屈了屈膝,向皇后陛下暂且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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